你的心难以平复地剧烈跳动着。你从来没有如同这一刻一般厌恶无能的自己,无能得只能成为他们的累赘。
同君一处,便是所谓抉择。
不二臣。
我只要和你在一起。
活着、不活着。活着的举案齐眉,可死在一处化灰化烟,倒也是永不分离。
东方曜却转过身来细细端详你的脸。有好几次你都觉得他快要坚持不住了,可他又偏偏带着完好无损的你回来了。东方曜的模样相当狼狈,满脸尘灰与血腥,额角新添的两道十字刀疤往外汩汩地冒着血,浸透了他玄色的束带。可他的眼神还是那样澄澈明亮,凝视着你的目光如同要将你永远刻入心底那般炽热且悲哀。
他挥剑的速度越来越慢。滚落的汗与血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到你的身上,你贴在东方曜的胸膛上数着他鼓噪的心跳声,仿佛这偌大天地间只有你和他的存在。
背后可靠的胸膛传来熟悉的体温。东方曜温冷如檀的气味重新将你安心萦绕。你连珠的泪水扑簌落下浸透他的衣襟,强行支撑已久的精神终于忍不住在那一刻全然崩溃。
东方曜护着你从敌阵中勉强杀出。他浑身是伤,连盔铠都被挑开了好几块甲片,几乎是全凭着信念与本能抱着你走出那片绝地。
-其二-
那尾袍角如流水一样怅然逝去了。你张皇地欲探身去捉,却被花木兰擒住了手,死死地摁在马上。
这条血路仿佛漫无止境。东方曜好几次到了极限,甚至添了几处严重的贯穿伤,可他环抱着你的力气却半分未减。天幕渐渐昏沉,隐约的金红夕阳亦变成死气沉沉的血般暮色。你偶尔透过他的臂膀与胸膛看到前行的路,是一片欲要倾颓的漆黑。
我非王臣。他于萧瑟风烟中紧扣住你的十指,声色低低,是你裙下不二臣。
相信我吗?东方曜问,相信我们一定能活着出去。
你只觉得有一股难忍泪意星点涌上眼底,隐秘燃烧的些微欢喜被更为沉郁的心情压抑到了谷底。
东方曜却并不理这激将法。他转而轻轻牵住你的手,沾着血与灰的手掌满是腥污,你却流着泪将他的手反握得更紧了些。
敌寇没有让你们活着出去的打算。
我不会再离开你了。东方曜珍而重之地吻了吻你的指尖,复又握上他的七星剑,凝重地望向远方密密麻麻的兵戈重围。
东方曜!有喝问声自敌阵厉厉传来,是欲要瓦解他的伎俩,你们中原人讲仁义道德,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胆敢擅自离关,可是起了反心?!
东方曜连斩前行路上一应欲要阻拦的兵戎甲士,催马疾行至阵前,转手架开几杆欲要合攻他的缨枪,负剑挥砍你身上沉重的铁链。
你本能地感到不祥。
他会永远在你身边。纵是那距离是天堑,东方曜也会是纵马奔赴你的那个人。
东方曜顿了顿。他没有回头看你,只是温柔而笃定地将自己的衣袍从你手中抽出,这回不能听你的了。
听着!花木兰厉声喝道,让他去。他希望你活下去,那是他的选择。
再行不远,就是牵着马在此接应的花木兰。她上马眺望了一下不远处的形势,面色相当沉凝。
幸而不算太迟,少年将军在铁索断开的一瞬间迅速果断地拉你上马,把你复又重重地拥进怀中。他虽然剧烈地喘着粗气,眸子里却是如星芒般闪耀光辉的笑意,有没有觉得我特别帅?
他急于救你出来,一路上并不注重防护,于是刀剑交加间身上多了大大小小血流不止的伤口。又因漫天黄土尘沙,连一贯英朗的面容也变得灰扑扑的。
不要东方曜!你突然明白了什么,死死地牵着他的衣袍,哽咽道,不要丢下我至少让我和你一起
除了祈祷,你别无可做。
世人皆道冲冠一怒为红颜,往常我不以为然,只觉得真英雄怎会逞一时匹夫之勇;时至今日,始觉我亦是俗人。东方曜放开揽住你纤腰的手臂,木兰姐,你先带她走。
东方曜,你是笨蛋,你居然真的来救我你不要命了你抽噎得断断续续,可是可是能看到你我真的
是你拖累了他们。
来不及了。花木兰神色凝重,再这样下去,被追上只是迟早的问题。
忠心耿耿、肝胆孤臣。
你不由得流着泪哽咽:东方曜
我在。他应。
都是血。滴落在你罗裙春衫上的血,自他未被臂甲盔铠遮蔽的被刀箭撕裂的体肤上涌出的血,他挥剑破敌时溅染欲摧天幕与晦暗黄土的血。
别看。东方曜带着喘息的低声自铮鸣箭雨、溟濛天光的间隙中传来,都是血别看。
你被他坚硬炽热的手臂紧紧环抱着,浑身颠簸得快要散架。偶有枪剑将你的衣摆割成两半或是险险擦过你的肌肤,你都拼命隐忍着发出惊叫的欲望,只怕为东方曜添加更多的负担。
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坚定地应你: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