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洗漱後我困得不得了,趴在东厢房竹床上,眼皮打架着,视线慢慢模糊。醒来的时候,身下竹子坚硬的凉意消失掉了,换成麻布床单柔软的触感,我迷糊地坐起来,这才发现躺在阿爸他们的大床上。
阿爸正站在日头里,把蚊帐拉起开,见到我揉着眼睛打量他,一个猛虎扑食把我按倒,嘻嘻笑着,一个劲在我胳肢窝上挠。
我咯咯直笑,满床打着滚,踢着被子乱蹬,小脚怼到阿爸脸上去。他也不生气,两手有力扣住我的脚丫,直接坐上床搂我在怀里,佯装生气一般,高高扬起手轻轻打我屁股。
小鬼头,连阿爸什麽时辰回的家都不知道,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跟个小猪仔似的。
才不是小猪仔。我不高兴了,胡乱挣脱阿爸的钳制爬到他背上,两条小小的腿踩着他脖子,阿爸的喉结在我脚板心处滚动着。
他变戏法似地,扯出一包南瓜叶子包住的果子,在我面前挥舞一气,笑得别提多得意。
看,阿爸得了好东西给小猪仔。
阿娘这会子正披散着shi发,立在门口笑着,她松松挽住胸前薄纱,一手用毛巾擦着头发,一手抓着晒好的衣物,款款走过来,全数扔到阿爸脸上。阿爸只是把衣物撩开铺到床上,并不生气。
别逗毛毛啦,咱们梅子见得多了,吃得也多了,是不是?
阿爸笑嘻嘻,背对阿娘做个鬼脸。走过去攀上阿娘的肩,清晨的阳光从窗户照到梳妆镜前,阿娘笑着作势要打阿爸,她正坐在阿爸怀里厮磨着,压低嗓子凑到阿爸耳朵边。两人想是才起不久,穿的都是素白。活像两团棉花糖在阳光下融化掉黏成一坨,再也分不开。
练功去了。阿爸终於舍得放开阿娘。
阿娘痴痴望着他的白色背影:早上虽然不热,他也不过穿件白背心白短裤。
低眉一笑,她对镜自拢青丝,照了几回,这才满意地把梳子放下,往发髻上添根银簪子,又扯了一朵攀到窗口的茉莉添上。
毛毛快去洗漱,不然不给吃梅子。她起身把我打发走,坐上春凳,拨开柚子那样从上而下褪下白睡裙,彷佛在屋子里凭空开出一朵白昙花。
我踩上拖鞋,松松快快蹦着出去,大黄狗就坐在堂屋门槛边,似乎闷闷不乐,我叫了一句大黄,它把耳朵竪起一阵,又装作没听见似的,把嘴巴搁腿上,伸出舌头装睡了。
摇摇摆摆绕到後院,就着新换的铁把手,打出满满一大搪瓷盆的水,一脸扎下去,沁凉的井水冲上脸皮,鼻子鼓出好多小水泡,冰凉的刺激。等抬起头,困倦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吐掉嘴边的牙膏沫时,阿爸和阿青哥正从面前跑过。
阿爸鼓着腮帮子,均匀地呼着气,昂首挺胸的同时却又微微弓着背,白色背心有些shi,胸前凸起两个花生米大的红色小点,他是在练蛤蟆功不成?我瞪着他移开视线,阿青哥微微胀红脸皮,喘着气快步跟在阿爸後面,很快一起消失在树林边缘,往水边去了。
阿娘站在屋前对我招手,她换了身淡粉纱连衣裙,遥遥望过去跟团烟霞一样。
阿爸呢?阿青呢?叫他们待会练完回来过早。豆浆糕点都现成的,白水煮鸡子尽着吃,哎这傻孩子跑那麽快。
我已经迈开腿往外跑了。
清晨的风掠过小森林,高处的树木时不时淌下露水,溅到脖颈里可真是能激灵得要跳起来。但太阳已经初升,野花灌木丛披上一层金黄的织边,土壤和草木的香气里升腾着蔓延的热气。小鸟儿叽叽喳喳唱着听不懂的曲子。
我熟门熟路,沿着小石板路往小水洞走。空气越来越温暖,日头怕已经升高了。
被他们遗留一路的汗水味给刺激到,我猛地打出一个喷嚏,路边草丛里旋即飞窜起一道五彩斑斓的影子,尖嘴长尾,我猜是雉鸡。
绕过一片芦苇地,阿爸就站在水边的草地上,居高临下一般,鼓起的双臂环抱着扣在胸膛前,盯着地上某处。阿青哥正好在正在他的注视下,哼哼哧哧地不断挺身下落,两手撑着地面,身体一升一降,背上的肌rou气势汹汹,都快鼓起来;阿青哥从头到脚都在流汗,地上已经蔓延成一片小河。
一百八十三,好了。歇一下。
阿爸把阿青哥的白汗衫扔回给他,後者接住擦着一头一脸的汗。阿爸转过头,蹲下身子,招手示意我过去。
你在罚阿青哥吗?
他大笑起来。你这个小鬼头真正灵Jing。阿爸在训练阿青哥呢,不然他怎麽通过体检。
体检又是什麽?体检又是为了做什麽?
我坐在阿爸肩头,漫不经心玩着手指。他拿自己的背心给我垫着,不至於滑下去。我嫌弃地在他身上乱擦着,宽厚的颈背肩头全是汗水。
阿爸臭臭,阿娘说不洗乾净今晚不给阿爸床上睡哦。
再臭有小鬼头臭?你老允叔说,有一回你可是掉到人家鱼塘里呢。
阿爸太坏太坏了。我不安分地扭动着身体,在他肩上胡乱扭打,抓着他的耳朵作威作福。他大笑着转动,假意企图要把我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