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也黯淡。
他怕你无聊,故而启程回来陪你。
司马懿纳帘而归。营帐中有未灭的烛火摇影,深月溶溶,你着一身华裳锦绣,竟与他今日所穿是相同的样式。
他静默地伫立了会儿,轻轻惋叹一声。
似乎尚未替你梳过发。
他醉了。但挑拣钗环的手却是稳的,琳琅珠饰在幽微珠光下飘摇如云烟。木质的篦子,柔和地顺过你墨云般的柔软青丝。
司马懿其实很会编头发。以前还在稷下的时候,大乔蹲在池子旁边安安静静地看小鲤鱼,他就给大乔绑辫子。诸葛坐在他们身边看书,看他挫败地把大乔的头发弄得一团糟;路过的学弟很吵,嚷嚷着要给他发星之队的传单,大乔噘着嘴抬起头来,大概是在控诉学弟把小鲤鱼都给吓走了。
很久之后他终于能够娴熟给大乔编头发;再之后大乔去了江东,他也不在稷下了。
司马懿不知道他今生还会再为别人梳发。他苍白细长的十指慢慢顺过你柔软流淌的青丝,指腹挲上你的发尾,簪进一朵秀致的晚香玉。
你不是总喜欢摆弄这些东西吗,他的声音疲倦而温冷,带着一丝茫然的醉意,纤长漆黑的睫羽在他苍白脸颊上扫落一片晦暗阴翳,我准备了很多。只要你早点醒来。
虽然他们都说你已经死了,司马懿疏懒地敛着狭长的湛色瞳眸,眼尾弥漫上一抹酒醉的昳丽嫣红,话音间疲惫难掩,但我知道他们只是在骗我。
偌大营帐中,回荡起他寂寥的自言自语。你安详的沉睡在棺中,似乎他的喜悲嗔痴都与你无关。
世俗的红尘滚滚而过,终究是两隔阴阳。
我之前说的那些话最近总是一直想起来。他头痛地单手撑额,眸中弥漫起荒芜的苍凉,是我不对。
孤高的魇语军师饮酒的次数屈指可数。他相当讨厌这种会麻痹人的神经与意志的东西,却极度偶尔地会放纵自己淋漓尽致地醉一场。
庆功的夜宴通宵饮乐达旦,唯有死寂的内心荒芜一片。武都的明月亘古清寒,落在空虚广阔的人间,是拂不去的寥落凄凉。
司马懿踉跄地扶着桌椅,跌跌撞撞地复又靠上你的冰棺。脑海中充斥着疼痛与了无天日的昏暗,他无知无觉地隔着几寸虚虚描摹你的轮廓,几乎是下意识般的喃喃自语:
你只是需要好好睡一觉等你醒来,我们就成亲。
如果你醒不来他疲惫地阖眸,那我就一直等你。等到我做完我要做的事,我就带你隐居。
扶桑、长安、西域你想去哪儿?
话语叹息的尾音歇在你静谧的眉眼中。
分明是无处可去。
-其八-
如潮的红色连绵在魏都的大街小巷。十里红妆裁作流淌的尘世烟火,这分明应该是再喜庆不过的婚盟鸳誓,许多人脸上却透露出一丝不可言说的古怪来。
魏都的军师要迎娶那个已经与死人无异的女子。
传闻那个女子已经沉睡了三年不止,传闻魇语军师抱着快要死去的她杀出兵戟重围, 传闻自她走后,魇语军师病态般地留恋着她许多人靠零碎的传闻猜测这桩几乎算得上荒谬的婚事,却只能寥寥窥见影绰的过往。
那些褪色的爱恨终究掩在一纸婚契之下。
司马懿极少穿得如此隆重。正红的喜服衬得他一泓眉眼如玉,黑白色半长的发漫不经心地垂落,满川灯火盈盈,他于四合夜色中倚马过斜桥,却微微侧首,看向你的方向。
喜轿寂然无声。
不久之前,自赤壁一战后许久未见的诸葛自蜀地特地前来见了他一面。
他掌中毫笔饱蘸徽墨,寸寸拓过红纸。
嘉礼初成,良缘遂缔。情敦鹣鲽,愿相敬之如宾;祥叶螽麟,定克昌于厥后
司马懿,你真的疯了。诸葛亮摇扇蹙眉,他们一开始说你疯了的时候我并不相信,可是你竟然昭告天下,说你要娶一个死人。
这太不像你,仲达。诸葛亮叹息般地感慨。
他的笔微微一顿,却并未停下:随你怎么想。
同心同德,宜室宜家。永结鸾俦,共盟鸳蝶,此证。
落笔无悔,此证我心。
那是什么?有好奇的孩童拉了拉大人的衣袖,指向江边依稀的荧光,好漂亮呀。
遍布莲灯的江面泛开湛蓝的水光,数以千计的浅蓝荧光点滴,照彻雾蒙蒙的魏都烟雨。遍身着橘的少女孑立于空中,剔透的琉璃法杖轻晃,赤足点开一阵水波。
吹奏的喜乐戛然而止。人们以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司马懿却轻轻蹙眉。
大乔。司马懿驻马。他抬首望向那个少女飘摇的裙裾,神色依然淡淡,并无半分怀念,你来做什么,又是想要我为他偿命?
司马懿。大乔说,我不是来杀你的。
我知道你一直在给她输送魔道之力。少女的脸颊上突然浮现一丝悲凉的笑意。
她是谁,不言而喻。那是全魏都心照不宣的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