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司马懿平静地化出镰刃,我也很少如同此刻一样渴求杀戮与鲜血。
跑吧,虫子。他轻声,镰刃却比目光更迅疾地抵达躁动逃窜的远方,然后做好被我碾碎的准备这就是我赐予你们的、最仁慈的归宿。
黑色镰刃的每次挥舞都伴随着一次无情的杀戮。猩红的鲜血漫过刃锋,溅上他冰冷肃杀的苍白侧颊。尸横遍野,血红暮色浸过颓唐的雨声,映照一片混沌的黑暗前路。司马懿却并无兴致将目光施舍给那些即将死在他刀下的亡魂;他只是垂眸,轻轻地揩去溅到你垂坠发簪之上的鲜血。
你最喜欢的簪子,别弄脏了。
天色漫漫。他神色寡淡地踏过浸染血色的归途,踏过血海翻覆、阿鼻无间,踏过那千层万重的冤债杀孽,终于走向那个无你的人间。
-其五-
魏都的军师疯了。侍女们都私下议论。
那场惨烈的胜仗后他仅仅只休养了一旬便重新工作。魇语军师看上去一切如常,甚至比以往更加机敏锋锐、深不可测。本就对他青眼有加的主公对他的勤勉大加褒奖,可谓是位极人臣、炙手可热。
只要如果没有那口摆在营帐里的水晶棺。侍奉过军师大人的侍女们都知道,棺中躺着的乃是一位妙龄女子,生机近乎完全断绝,依靠着司马懿每日输送大量的魔道之力勉强维系最后一缕生机;实际上魏都的医师都心知肚明,她已经完全没有醒来的可能,只要断掉哪怕一日的魔道之力输送,她就会顷刻死去。
司马懿每天都会按她的身量定制各式各样的服饰。琳琅满目的华贵衣料裁成烟霞般的裙裾,水琉璃与翡翠嵌入玲珑钗环;注定无法醒来的女子眉目温婉而悲哀,如同精致的人偶,只是日复一日地沉睡着。他命令侍女每日都要替她更换新的衣裙,而侍女们甚至不止一次地目睹过魇语军师对着那位女子自言自语的模样。
令人不寒而栗。
那位女子俨然成了一个不能提的禁忌。她明明只是安静地躺在冰棺里苟延残喘罢了,却又无声无息地渗进了整个魏都的风,处处不在。
就好像,整个魏都都是军师大人编织给自己的梦境似的。
-其六-
军师。新来的婢女盈盈一俯身,近来有些许转凉,可要添衣?
司马懿正在批复公文。有淡淡的疲色自他眼下扫开,衬得他神色寡淡的脸庞苍白如新雪。府下幕僚站成一列,神色诡异地小心打量着位于司马懿身旁的那座冰棺。
他于幢幢灯影下迟疑半晌,随即吩咐道:我不必了,倒是需给她添一身氅衣。最近魏都有些转冷,是我思虑不周。
掌灯婢女轻声应是。上一任婢女无声无息地失踪了;那位婢女曾经倍受司马懿的宠爱,可据传闻说军师因为婢女通敌害死了这位女子而亲手解决了她。多日以来她如履薄冰、步步谨慎,唯恐步了后尘;即便内心惶恐不安,她亦不敢在司马懿面前表露半分。
堂下鸦雀无声,唯有司马懿笔尖窸窣,撞开一夜寂寥。
正当婢女娴熟地拿起你以前常穿的那身鹤白氅衣时,司马懿却突然顿笔。
拿那身刚做好的,他扔开毫笔抬首,深邃眉目间神色淡淡,那身黛蓝色的,更适合她些。
是。
军师!府下有位幕僚终于按捺不住,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以您的身份地位,这又是何苦呢?
司马懿的目光轻轻闪动。
幕僚愈说愈是气愤,全然没有注意到司马懿微微敛起的凤眸:这女人早就死了!不知道这狐媚子灌的什么迷魂汤,竟然胆敢
话音未落,影镰先出。一线猩红血痕飞溅在你的冰棺上,幕僚双目圆瞪,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分离的尸首,慢慢地倒在你的棺前。
司马懿放下遮住你的眼睛的手。落地的尸首死不瞑目,滚烫粘稠的鲜血淌至他的足尖。刻入骨髓的寒凉寂静蔓延。周围的人噤若寒蝉,人人自危,无人再敢置喙半句。
他收刀。
她没有死。司马懿冷静地说,她会醒来的。谁在魏都散布谣言,谁就是这种下场。
魏都的军师是真的疯了;侍女们私下里都这么说。
-其七-
大捷!传令兵扬鞭疾行,一张加急的捷报皱巴巴地飘扬在他的掌心,前线战事大捷!
魏都又打了胜仗。曹操大喜,设宴犒赏全军。沸盈的花灯连绵天街,焰火与鼓声回荡在魏都的水面,倒映一色如炬如雾的烟光。庆功的夜宴通宵达旦,缭乱琵音发霓裳,满城鱼龙舞。
仲达何不留下来再多喝几杯?曹操酣然,对下首的司马懿遥遥举杯,莫要辜负美景良宵啊!
多谢主公好意,司马懿谦恭地俯首,仲达不胜酒力,还请先行离席。
也罢准了。曹操摆手。
转身刹那,司马懿浮于表面的恭谨瞬间褪下。
银白月光洒落遍身,他与川流人潮逆行,眉梢衔一拢寂寥风声。酣然酒意浮上司马懿苍白的脸颊,黑白额发交错垂落,他朱红色的唇盈盈如刀,映照得满川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