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只见阿爸正和人半靠着沙发聊得欢,有位仆从站在白绸架遮盖的酒台後,把混好的酒水摆在台面。
桑葚甜酸,一颗颗绽放在我舌苔上,我把酒杯递给榄,他也捞起几颗大的连嫩柄一起吃了。
「他?」
「榄子你真聪明!」
「阿毛,你吃不吃桑葚?」
「你现在还看不见。以後说不定。因为他说他很喜欢阿毛。」
榄榄沈静的眼睛抬起在铁伯面上扫过,转头对我微微一笑,他开口还是那种做梦般慢悠悠的语调。
「这样这样就不会碰坏了。」
「傻毛毛,吓我一跳。怎麽不叫铁伯抱一抱?」
汤院长走上前,有力地轻扶住阿娘,乐师们刚奏完热身曲,众人停下鼓掌。阿娘脸绯红红的,一边转眼睛寻找阿爸的身影,一边胡乱拍手,夹在耳垂上的珍珠坠子也跟着打在脸颊上。
我们往里走着,花苑显然被精心打理过,小碎石子路面上的落叶都扫到两旁,沿着拐角橙黄的灯光洒下来,树枝晃动花瓣落雨般洒落我们一肩。
「走,跳舞去,我家男人跳累了。你陪我跳。」
「你也一样呀!」我指着他笑道,「这花园这麽大,会不会有桑葚呀?」
音乐流水一样再度响起,这会显得急促热烈许多。汤院长拉着阿娘纤手,轻吻一下,又退後两步鞠躬,做出请的手势。阿娘点点头,汤院长跨步向前把阿娘细腰用一只手揽往,动作太快,阿娘一时没跟上,软软地叠在汤院长胸前,她转过脸去,随音乐下腰,抬出大腿一侧,白纱衬裙底下闪出丝滑缎袜带。
「榄子,你晓不晓得那是什麽地方?」
「是我把他叫出来的,他每天陪我玩,寨子里的婆婆说要心诚才会看见。」
「哈哈,你是说,你还是货真价实的雏儿?」
「哈你的牙齿都变紫了,好像青面獠牙鬼哦!」
阿青哥和小野哥从对过的树荫里走出来,一屁股坐在我们面前的长椅上,小野哥翘起腿,懒洋洋伸出手臂,漫不经心虚环住阿青哥。
不及细想,榄子抓起我的手,我们轻手轻脚钻进长得比人还高的鸢尾花丛里,榄子变戏法一样从上衣口袋掏出大手帕,一点点摊开让我坐下,我在昏暗里握紧榄子的手指,和他暗暗放轻呼吸。
「去年端午赛龙舟他还带了城里的熟人捧场呢,还投了资,拉赞助,得的钱一分不要都给了龙舟队。」
「我们找找看。」他忽然迸发出勇气,拉起我一溜小跑,从尊大理石雕像旁边转进金银花藤丛。
他再次摇摇头,「是他教我的。」
我也被自己的热情吓一跳,忍不住脸红起来,但铁伯却笑声如雷心情很好似的。
晚风卷起层层深蓝色云朵,递来山林里的夜鸟虫鸣,小灯泡串晃晃悠悠,屋檐下也传来阵阵风铃声。
「不要理他,大人都是傻子来的。」
榄榄把目光收回来,给了我一个「现在谁赢了?」的眼神。
我悄悄接近,猛地跳上男人後背,攀爬着勾上阿爸脖子荡秋千。
我们绕过草地里的临时舞池,小婶娘带着酒气飘过我们身旁,她咯咯娇笑扑进人群里,我还以为她彻底醉倒了,她却一仰头把发髻松开,抓起身边目瞪口呆的男人手臂。
他忽然这麽开口,从口袋里掏出个漂亮的小酒杯,里面的紫红色桑葚颗颗分明。
「汤院长倒像对这还挺熟。」阿爸晃晃酒杯,金色的光线从杯底反射到他额角。
跳舞不是属於小孩感兴趣的节目,因为没有合适的舞伴。阿青哥和小汤哥嘀嘀咕咕早已捧着一盘酒水点心转到喷泉後头,只留下我沿玫瑰花丛转圈玩。
他诚实地摇摇头,我注意到他的下睫毛比上面要长很多,两弯瞳仁黑白分明。
我们坐在大水池边,往被石块垒砌起来的水里扔硬币玩,很快就沿着墙角一路走到草地边缘的石墙。
「好!好!我说这俩孩子是天生的好兄弟。」
「是吗?我觉得我阿爸挺聪明的。」我有些不服气,想维护一下阿爸。
「那当然。」榄子认真点头。
我固执地摇摇头,铁伯试了试要伸手接过我也放弃了,只是伸手摸摸我的头发,继续喝着他的酒。
我对他们的话题不感兴趣,忍不住走神起来,铁伯转过身,那安静不语的人站在他影子里的不是榄榄是谁?
少年的笑声从拐角传来,我和榄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里看到微弱的恐惧:那个不怎麽好惹的小野哥。想必榄子也领教过他的不好相与。
我嚼着桑葚,一边地听着他念念有词。
「你叔居然不教你,憋坏你了
「榄榄!好久莫看得你嘞。」
「他知道很多事吗,就跟我的吉多一样?」
往山脚望下去,只见蜿蜒的山间公路像条大象鼻子,山谷中有座四方规则的建筑,稀稀拉拉地亮着些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