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脚步 上》)
斯路特在男人的帮助下开始处理事务,虽然依旧兴趣缺缺但还是认真地做事。他推开门进去的时候斯路特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旁边是未处理完的一叠文件。
他把那叠东西从桌上拿走一部分预备自己处理掉。斯路特最近真的太累,斯路特想要拥有更大的权力去报仇就必须要学着做事,必须往上走,不能停在半路。
他取了一件外套盖在斯路特背上,斯路特没有任何反应,看上去是真的累坏了所以才睡得这么熟。男人预备拿起文件转身走之前,低头看了斯路特的脸一眼。
不知道其中有没有心理暗示的成分,斯路特真的长得和桑莱德越来越像。他的睡颜那么安静,和平时不好相处的模样判若两人。安静下来的他更像他父亲了。男人想起他从十一岁到十五岁都未和桑莱德分床睡,当时每一次他在梦中的囚笼里惊醒后抬头总是能看到桑莱德安静的熟睡的脸,于是安心下来。
鬼使神差的,他低头轻轻地吻了一下斯路特的脸颊。等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后他吓了一跳,抱着文件匆匆离开这个房间。
他走得急,没注意到斯路特颤动的睫毛和微微睁开的眼。
……
他梦到桑莱德了。
不是那个躺倒在血泊中凉下去的桑莱德,而是那个在月光下弹吉他的男人,十来岁的罗冶坐在旁边认真地倾听。那是许多年以前的情景,他知道这是他的梦,他清楚地看到那个叫罗冶的自己眼里浮动着的光亮。
他想要冲过去掐住曾经的自己的脖子大喊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但他什么都做不到,明明是在他的梦境中他本人却像个鬼魂。
到头来他还是分不清,他自觉是出于雏鸟情节仰慕桑莱德,而那时还是少年的他也许混淆了爱情与仰慕,也许那所谓的爱只是性发育带来的冲动和一点儿悸动。桑莱德太完美了,在死后形象在记忆里又经过一遍遍美化,那个叫桑莱德的男人就这么停在罗冶的时光里。
这时候他惊觉在梦境中桑莱德的脸是模糊的,在他的记忆中也一样。人的大脑是会被时光磨损的磁盘,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他继承了桑莱德的财产,却没有一张照片。桑莱德不喜欢拍照,唯一参与拍的那张一家三口的合照随他的骨灰埋进坟墓里。
这时候梦里的天突然亮了,那个叫罗冶的小孩随月光一同消失,吉他也不见了。原本坐在那里弹吉他的男子站起来,朝他这边走过来,走得越近样貌也更清晰。那张脸分明是斯路特。
他疯了一般想要逃走,可挪不动步子,他被自己钉在原地了。他知道梦境里的一切源于他内心里的渴望。可这……真的是不行的。
明明三年前还是个瘦巴巴的小孩,三年后的斯路特已经比他要高一点儿了。斯路特拥抱他,然后他们贴近了接吻。
斯路特不可能甘愿屈服于某个男人身下,哪怕脸长得特别好看。他明白的,早在他看到斯路特用枪打烂那个试图实施鸡jian的醉汉的尸体时就非常明白,斯路特对于男同性恋只有彻头彻尾的恶心和愤恨。
所以他才知道得这么清楚,这是一场梦,也只会是一场梦。他觉得整个人在云雾里浮沉,太飘渺太虚幻了。
突如其来的下坠感笼罩了他,他惊得坐起,周围是熟悉的卧室。他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就看到站在自己床边的身影。
“做噩梦了?”斯路特的声音传来,黑暗隐去了他的脸,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轮廓。
“没事。”他伸手按了一下放在床头的终端,现在是凌晨一点钟,“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吗?”
“心里有点事儿,睡不着。”斯路特耸肩,“本来想随便找点喝的,结果你这边动响太大,过来看看。”
动响大?他想到刚才那个梦,现在面对斯路特有点心虚,于是一声不吭。
“我有些事想不通。”斯路特似乎也不打算等他回答,直接一屁股坐在床上,“想来请教一下你。”
“嗯,把灯点起来说么?”他伸手去够床边灯的开关,却被斯路特按住了。
“不用,给我让个床位。”斯路特的语气相当无所谓,伸手直接掀了被子一角钻进来。好在床铺和被单都足够大,盖住两个成年男性绰绰有余。
“什么让你困惑了?”他感觉到从床的那一端传来的体温。他躺下,重新闭上眼睛。斯路特和他回来的头一年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斯路特因为那件事差点心理崩溃,而他需要安抚这个有些癫狂的男孩,并且需要看住他防止出意外。不过后来斯路特的情况好转,也不需要和他一起了。
“我梦到我父亲了。”
“……嗯。”
“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只能全靠我妈和你给我描述的那样猜想,”斯路特的声音在黑暗中扩散开,“可她和你的说法太虚化一个人了……是个好人,但是不真实。”
“他确实是个很好的人。”他发觉自己呼吸声变得急促了,“你心中的他是怎么样的,抛弃了你们母子的不负责任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