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高照,一丝风也无。院中花木大都蔫头耷脑,似乎连外头那一层墨绿都要被晒得褪色,偶尔响起的蝉声也显得有气无力。
谢瑞波穿过秦王府缦回的走廊,熟门熟路地往瑾瑜院行去。他许久不来找楚东琅,今日路过,顺便来看望一番。
他与楚东琅两人自小玩到大,进出秦王府跟自个家儿一样,门房见他来,连通报都省了。
刚进瑾瑜院他便嚷嚷起来:“小六,我来了!”又冲立在廊下的立春立夏道:“快快把你们王爷珍藏的‘凝霜醴’拿出来,小爷要渴死了!”
立春为难地道:“国公爷,凝霜醴上回您遣人来拿了许多回去,我们府里也没几坛子了,王爷说剩下的他要留着呢。”
谢瑞波眼一瞪,大步走到门前,喊道:“小六,你怎的这般小器?拿你几坛子酒还要记着?”
屋里无人回应,他探头一看,房里没人,转头看着立春立夏问道:“你们王爷人呢?”
立夏指指屋后的方向:“在后头竹林里呢。”
谢瑞波道:“他在那儿做什么?”
立春进屋给他倒了冰镇暗香汤,双手奉上:“您先解解渴。今儿闷得很,花公子在屋里待不住,王爷陪他在后头消夏呢。”
哟!谢瑞波挑眉,小六跟明月楼的花时来往已久,他自然知道,他还晓得这人矫情造作得厉害,惯会在小六面前恃宠而骄,无理取闹,有几次气得小六来寻他抱怨,照他说,这种爱耍小性儿的,就要治治他,冷他一阵子,保管什么都好了。偏小六还不听劝,舍不得整治人,活该他受着。早先还听闻花时连秦王府都不肯进,傲得厉害,不知现在怎么又肯了。
他心里好奇,也不再多问,几口喝了暗香汤,把碗扔给立春,直接往后头去了。
没走多久,遥遥望见一片绿意,还未走进去已觉凉意顿生。
竹林并不多大,却足够茂密。
谢瑞波走近,只见竹荫下设了矮榻纱帐,榻旁摆着素琴,长长的条案桌上放着博山炉,袅袅轻烟幽幽荡开;条案下的小杌子蹲着一只圆滚滚的白猫,琉璃似的猫眼漫不经心地瞟过来,又漫不经心闭上;对面的圆桌上摆着一盘晶莹剔透的酥山,令人一见即口舌生津。除此外还有水晶盘里用冰湃着的藕片、莲子、樱桃、荔枝、李子、香瓜等应时瓜果,青红碧紫,煞是喜人。
立秋和立冬正端着碗拣爱吃的瓜果,谢瑞波急急忙忙过去,想道他也要,还未出声,立秋赶紧小声“嘘”了一下,顾不得给他见礼,指指那边的矮榻,示意他噤声。
谢瑞波方才未曾留意,此时转头看去,透过朦胧的纱帐,看到榻上背对着他躺着一人,一头长长的青丝流水般蜿蜒铺在身上,光看背影便引人遐思。
他再定睛一瞧,那坐在榻旁椅上一边打盹,一边用手里的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对着冰盆扇风,好让凉气透进纱帐里的男子,不是楚东琅是谁?
谢瑞波简直震惊了!
他瞪大眼睛看了一会儿,回头盯着立秋立冬上下打量,把两人看得毛毛的,才匪夷所思地道:“反了天了你们俩?还要主子亲自动手打扇哪!”
两人冤屈极了,立秋叫苦道:“国公爷您小声些,吵醒了人,爷又要发火了。”
楚东琅的怒火谢瑞波是领教过的,他没少被盛怒中的楚东琅修理,此时不由压低了声音:“怎么回事?”
春夏秋冬都是是华妃亲自挑选,自小伴在楚东琅身边长起来的,跟谢瑞波自然也熟稔,几人在他面前说笑惯了的,也不甚拘礼,此时立秋便半真半假地抱怨道:“您别问了,花公子看不上我们,日常总不让贴身服侍呢,咱们王爷又会怜香惜玉,少不得让着些。他又苦夏,身子又弱,冰用得多便要不好,王爷舍不得让他受罪,宁愿自个儿给他扇风呢。”
谢瑞波侧目,这,这真是……他憋了半天,小声骂出一句:“成何体统!惯得这般离谱,早晚夫纲不振!”被小情儿辖制得这样,简直把爷们儿的脸都丢尽了!
立冬笑道:“这有什么,咱们王爷爱惯便惯,咱们外人看着不像样子,个中滋味只有人家自己识得,要不怎么有句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呢。”
三人边吃着酥山、冰瓜冰果,边小声地叽叽咕咕,不多时,楚东琅也清醒过来了。他放下扇子,伸个懒腰,俯身把睡着的猫儿抱起来,打着哈欠走到谢瑞波旁边:“什么时候过来的?有事?”
“没事便不能来了?小六,你这见色忘友有点过了啊。”
楚东琅在桌上差不多被谢瑞波吃完的瓜果里嫌弃地挑挑拣拣半天,捞了颗樱桃丢进嘴里:“有事说事,没事少扯。”
谢瑞波还真有点事儿。
此处不是说话之地,楚东琅吩咐立秋立冬好生在此看着,抱着“喵喵”叫的捧雪和谢瑞波两人到了书房。
“说吧,到底什么事劳动你亲自来。”
谢瑞波脸色罕见地有些凝重:“郑家有个远近闻名的美人儿,说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儿的那位,你可曾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