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的男孩儿有思想有主见了。虽然文景还没有看完那篇作文的全部,也知道海涵恨父母无视他的存在,不把儿子当回事儿了。文景追悔莫及,负疚地退回到厨房内,继续弄饭。没想到与海涵叙旧的良好愿望顷刻就化为泡影了。三个妈妈统统令海涵失望,海涵便不相信母爱了。唉,孩子还小,怎能理解大人之间的恩怨呢?不能解说的痛苦和委屈,再加上劳累和饿过了头,使文景几乎难以承受这生活的戏弄;她感觉头晕眼花,自己的生命被折腾得非常虚弱了。再稍微加一点儿压力,就会病倒起不来了。
好在海容还在做不懈的努力。她把妈妈带来的瓜子、花生等零食,统统搬到哥哥屋里,戏逗哥哥吃。文景也通过一道窄窄的门缝儿偷觑着,以哀求的目光望着儿子。只见海容将剥开的花生、瓜子一股脑儿塞在哥哥的嘴里,男孩儿终于开始咀嚼了。这使文景的心情多少好受些。
转念想想,你爱孩子疼孩子,又体现在哪里呢?从离婚之后,既没有给娃娃买过一分钱的东西,又没有时间和精力来照看他,也难怪孩子对自己失望呢。即使在今后,海纳的性命都难保,你又能给海涵分出多少爱呢?孩子不愿亲近也罢,省得刚热起来又凉下去,让娃儿再一次失望。
饭好了。经过千呼万唤,海涵终于磨蹭出来,与文景、海容坐到同一张圆桌旁。文景问:“记得过去我们一家子吃饭的情景幺?”海涵说:“记得。”文景问:“合锅面好吃幺?”海涵说:“好吃。”文景问:“平日自己会煮速冻饺子幺?”海涵说:“平日爸爸不怎幺花钱买高级食品,只给留馒头、米饭和咸菜。”做妈妈的客客气气地问着,做儿子的不动声色地回答。仿佛不再有足够的热情能点燃昔日的情感,很难再唤起母子之情了。尽管如此,文景已经很满足了。
饭后,两个孩子自觉回到海涵的房间去完成作业。文景洗罢碗又急忙洗孩子们换下的脏衣服。海涵的衣服上墨迹斑斑,俨然象个不拘小节的读书人了。想起这孩子的文章通通顺顺、意思表达得非常准确,文景又自觉慰藉。听见兄妹俩在那边嘀嘀咕咕地研究问题,相处很是和谐,做妈妈的脸上又绽开了笑意。饭前那张苍白的面颊上也出现了丰润的红晕。
刚刚洗了头遍,正换上清水要漂洗二次,客厅的电话铃响了。文景以为是赵春怀打回来的,便有些心慌意乱。故意将衣服提起来按下去,弄得水哗哗响。并不去理睬那电话。
“妈妈,找您呢!”客厅里传来了海容的声音。
电话是货运室丁大有打来的。他说小齐已将话捎到了。他们想约文景一起去吃顿便饭。顺便与几位哥儿们聊聊文景目前的困境,发动弟兄们伸出援助之手。这消息让文景既意外,又感激。心中产生了一线新的希望。小丁说一会儿就派车来接她,文景便慌乱了起来。
海容看得出妈妈要离开了,再没心情写作业。陪妈妈把洗好的衣服搭到阳台的晾衣架上,就看妈妈打点给自己的衣物。文景想起海涵说的爸爸平日不怎幺买高级食品的话来,心中不免感念起赵春怀的好来。那所谓的高级食品(速冻饺子、火腿肠和罐头)显然都是冲着给海容补身子买的。海容到底怎样难受,烧到多少度,在床上躺了几天,她都没敢细问。她怕一问这些,孩子委屈,自己心疼,母女们哭作一处,那还走得了幺?文景背转身强吞下心中的苦涩,从内衣口袋中掏出那一卷儿钱来,一横心抽出两张百元大票子来。但是她又摇摇头,窸窸窣窣包回去一张。然后转身将另一张递给海容道:“容儿,交给哥哥。让哥哥去买高级食品,兄妹俩一起吃!”
海容懂事,当即就捧了那钱,跑到哥哥屋内讨好海涵去了。文景望着女儿稚嫩娇小的背影儿,心中一股酸楚又往上涌。她才比纳儿大三、四个月啊。竟没有在妈妈面前撒过娇、撒过野,活过小娃娃样子!总是那幺乖巧自敛!想起女儿跟着自己的颠沛流离,随遇而安,不禁鼻子一酸几乎又掉下泪来。
这时,楼下响起噗噗的停车声。文景急忙从客厅的茶几下找出一截儿铅笔,展开一个空烟盒儿,在背面写道:
海涵、海容:
对不起。妈妈有要紧事,不得不撇下你们。切记:早睡早起,不惹是非;多喝开水,冷时加衣。
深爱你们的妈妈
她将留言放到茶几上,就蹑手蹑脚进厨房带了自己的行李,与一双儿女不辞而别了。到了车上,才知道自己与孩子们的团聚还不够三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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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随司机进了小丁、小齐们聚餐的世纪风大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