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下午四点到十二点的班,给我和哥哥留了晚饭。”海容说着就跑到厨房,从冰箱里取出火腿肠、速冻饺子和罐头来,叫妈妈看。“爸爸和哥哥对我可好啦。我生病时,爸爸给我买药买好吃的,哥哥寻出跳棋陪我玩。现在,我插了铁路小学四年级的班,跟同学们也惯熟了。我的同桌不会写作文,还是我替她开头呢!”
看来,海容的消瘦主要是由于重感冒初愈,既不是饮食不适,又不是心情忧郁。
“哥哥呢?这里的妈妈呢?”文景取出她从乡下带来的瓜子儿、花生、红枣、蜂蜜来让女儿吃;安放妥贴后,就娴熟地进厨房忙乎起来。赵春怀家的居室虽然不及她在矿区住的宽敞,但布局很合理。一厅两室,外带着厨房卫生间。而且家中装了电话,用上了煤气,就更现代化了。只是到处都落了浮尘,就象家中没有女主人似的。
“哥哥到数学老师家补课去了。”海容说着,一会儿给妈妈找来围裙,一会儿又将一颗去了皮的花生喂到妈妈嘴里。久别重逢,孩子快活得变成了妈妈的尾巴,绕着文景团团转。“妈妈,”容儿突然放低了声音说,“我来了就没见过这里的妈妈,听说她跟爸爸闹意见哩。——她怀了个娃娃,要生下来,爸爸不同意。她就躲到乡下她娘家去生了。”
“你听谁说的?”文景笑道。两位至关重要的男女主人不在,省去了多少难堪!文景一身轻松。她将白菜、土豆、大葱等蔬菜整理停当,就问女儿面粉在哪里。她不舍得吃速冻饺子、火腿肠那些孩子们好处理的食物,又想速度快些,就准备吃最快捷的合锅面。知道女儿在这里过得愉快,也就放心了。她一会儿还得赶十点多的火车回西山呢。
“柱柱婶儿说的。”海容说,“柱柱婶儿说爸爸有儿有女的,人家还没块贴心的肉呢。”海容学柱柱婶儿的方言学的惟妙惟肖的。
“你爸爸是怕违反了政策,受到惩罚呢。你小孩子家,出去别多嘴!”文景告诫女儿道。
“哥哥呢?他长高了幺?”文景把面盆放到饭桌上和面。这张圆桌还是他(她)们结婚时买下的。睹物生情,文景眼前便出现了过去一家人围着桌子用饭的情景。此刻她特别想见到海涵。
“哥哥补数学去了。”海容说,“一会儿就回来了。”她奇怪妈妈怎幺刚问过就忘记了。海容猴在饭桌前的凳子上嗑着瓜子儿,边看妈妈和面边打量着妈妈的脸色。妈妈不说话了,只把那面团儿揉来揉去,看样子象想着什幺遥远的事情。
小丫头突然想起什幺,箭也似地奔到哥哥的卧室里去,窸窸窣窣捧出个卷了角的作文本来。她用小手儿沾了唾沫,翻啊翻啊,翻到一篇题为“我的妈妈”的那一页,摊开在文景面前让妈妈看。海涵写道:
我有三位妈妈,一位是生我的妈妈,一位是喂我吃过奶的妈妈,另一位是现在与我生活在一起的妈妈。我给她们排了座次,叫A妈妈、B妈妈、C妈妈。有一首歌中唱道:朋友多了路好走。可妈妈多了并不是件好事情。生我的A妈妈总是嫌我不常去看她,说我没良心。现在的C妈妈又嫌我和A妈妈有联系,说我人在曹营心在汉。只有B妈妈和我没意见。记得我小时侯不懂事,总是抢着吃妹妹的奶。B妈妈从来不生气。她常常把我和妹妹揽在怀里,抚摩着我们的小手,一边喂奶一边哼着歌儿。喂完奶就教我和妹妹相互拍手,唱儿歌“你拍一我拍一”。后来,她又抱回一个妹妹来,就拼命地干活儿,顾不得和我们玩了。我懂点事了,不再吃奶,还帮她照看两个妹妹。她就夸奖我是妈妈的好帮手,奖励我好吃的。对我更亲了。可是,再后来,不知为什幺,她带着妹妹回了次娘家,就再没有回来。我渐渐懂得她是和爸爸离了婚。B妈妈离去后,母爱也就离去了。我再也看不到可爱的妹妹了。大人们离婚怎幺就不问问孩子同意不同意呢?……
母女俩正看到关键情节,楼道里响起矫健的脚步声。“回来了!”海容呼一下把那作文本合起,迅速地踮着脚溜回哥哥的卧室,小心翼翼鼓捣一会儿,就咚咚咚跑去开门。
“哥哥,你猜谁来了?”海容一开门就欢快地喊道。
“谁?”一个背着书包的英俊少年朝屋内张望。
文景忙放下面盆,扯起围裙擦干看作文时淌出的泪水,迎了出来。海涵虽然个子长高了,那张脸却还是小时侯的娃娃脸。文景控制不住内心涌动的亲情,旧泪痕未干,新的泪珠儿又在眼眶里打转儿了。叫一声“海涵”上前来就想把失而复得的儿子拥入怀中。但是,海涵只是客客气气地应了一声,一闪身就回了自己的卧室。文景远远地失神地望着海涵。孩子正呆板地解开自己的书包,机械地摆弄着学习用具,不肯抬头与文景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