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涵与杜含烟两家人暂且在此落脚,借住刘氏庄园别院。
今夜难得见晴,月明星稀。杜含烟坐在庭院回廊上,斜倚着廊柱望月。今夜月光惨白,她心里隐隐不安。
“这么晚了还不睡?”奕涵哄一双孩儿睡下,披衣出门,压着长裙自对面坐下。
“难得晴夜,月色却不好。”杜含烟转眼看向对面,倾身打量奕涵,“你是否身子不适?脸色这般差?”瞧她容颜苍白,堪比骇人的月色。
奕涵勉强微笑,“无碍的。只是突然心口疼。”
杜含烟紧张起来 ,关切她身子。奕涵摇头,浅淡的笑容散去,担忧起千里之外的亲与爱。
19日广播报纸,头条是【冀军死守渝关,与日军顽强对抗】
八日八夜过去,前方再无新消息传出。
奕涵心跳慌乱,左手止不住发颤,她未告知杜含烟 ,方才她翻找药箱甚至心慌到失手打翻了药酒。
红褐色渗透在红木桌上,如干涸的血。
“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杜含烟察觉她慌乱,倾身牵起她的手柔声安慰。
奕涵点头,撑着笑道:“你说的是。她们定能凯旋而归的。”
杜含烟抿唇,握紧她的手,与她交互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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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7”一役,日军兵分三路,空军派轰炸大队与伞兵团接应陆军,兵分两路同时夹击渝关东门与南门。
中国守军奋起抵抗,东门援军与南门守军协作消灭突袭的敢死队,回援东门遭遇飞机轰炸。
从天而降的伞兵团与日军突击队开路,将层层防御的东门撕开血口子。城楼内外狼烟遍地。
少帅下令死守,东城守卫军舍生忘死,弹药消耗尽了,拼体力拼手速,一枪托一刺刀与鬼子拼命,最不济两手空空,悲愤呐喊扑向敌人抢兵器肉搏。
两军交战杀疯了……
东城门方面损失惨重,全城过半数兵力的守军以及北门西门援军合计四万余人浴血奋战,在漫天烽火中以血肉之躯牢筑长城东头。
此役过后,东城楼残缺尸山高过墙头,烽烟血腥几日未散,鲜血浇注渗入砖缝,血红色重新拓印“天下第一关”的匾。
守军折损过半。其中,少帅警卫连官兵无一幸免,而伤者过万,吴奕君右腿中弹被埋战壕昏死过去。
危舟萧临不同程度受皮外伤,她们代为接管守城要务,不计代价殊死抵抗,直至北平援军赶来逼退日寇。直至休整养伤直至目送昏死的吴奕君随重伤员队伍回北平修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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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攻城不利,日军开展疯狂反扑。轰炸机大队入侵华北袭扰军民。
吴奕君在北平陆军医院手术,取流弹还算顺利。只是北平城不再安稳,吴耀先为稳妥计,做好送女儿南下养伤的打算。
吴奕君昏迷时候时有呢喃,反复叨念奕涵。
她术后醒来,转醒先问看顾她的护士:“现下何处,奕涵可在?”
小护士愣了愣,摇头,“未见旁人。只有您父亲与夏副官常来探望您。”
吴奕君闷闷道多谢,转眼看窗外。苍白的天色稀薄的日光,如何都使人提不起精神。
隐隐地,骇人的喧杂刺破云霄,刺耳的轰鸣声渐渐逼近,翻搅着前不久骇人的战乱记忆。吴奕君咬牙攥紧洁白的背面,再一狠心,侧身,挪腾重创麻木的腿将要下地。
房门开了。夏副官请大帅进来。
“奕君,安生歇着,怎么要起来?”
“父亲,日军飞机频频挑衅,当我华北平原是它家的练兵场么!我要回去,回渝关抗日!”吴奕君试图起身,攥着床栏挣扎满头汗,再一次跌坐在床上。
吴奕君 第五次跌回床上,吴耀先才开口,“尚且站立不稳,还折腾什么?”
“我纵使怕也要怕去!”
吴耀先坐在床尾的长椅上,脊背笔直,声音沉肃。“然后要更多的人冒生命危险照看你?”
吴奕君浑身一颤,死死咬牙,不甘心地泪湿眼角。就父亲的严厉措辞,她想起了夜战时候为救她奋不顾身扑过来为她做肉盾的警卫连。
几十条生命,傍晚还围着她有说有笑,几个小时之后就冷掉了……吴奕君不敢想象,她更不敢想象上万的生命,一路随她乘列车北上渝关的手足同胞,永远长眠在连天炮火与厮杀喊叫声里……
都是她的疏漏,是她的错。
“父亲,是否我就不该逞能,不该去渝关,该留在您身边多历练……”
吴耀先起身靠来床前,将手抚上她头顶,心疼不已,放柔声道:“渝关守军六万,包括我儿,个个都是民族英雄。若无你们舍生忘死,华北乃至华夏大地,会有更多人间惨剧。”
父亲对她向来严厉,自她与奕涵情事败露,父亲对她多是冷肃,便是她与奕涵私密成婚,父亲对她也再未这般亲昵过。
吴奕君鼻子一酸,为悔恨为后怕,也为父亲的理解认可。她埋首在父亲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