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梳妆镜前正兀自变老的张凤棠——她饰演阮妈的
唯一优点就是免去了点痣的麻烦。
很快母亲就走了进来,并没有说话。倒是牛秀琴发出了招牌式的笑声,音域
宽广而光滑:「忙着啦大伙儿,都吃了吧?可千万别空着肚子,啊?」理所当然,
调侃难免,但反应并不热烈。兴许大家真的很忙。
化了一半妆的张凤棠撇过脸来:「吃啥啊吃,等着牛主任请客呢。」
「好说好说,」一个玫红色肉屁股扭上前来,扇出一缕甜腻的香风:「今晚
夜宵我包了,啊?哪能让兄弟姐妹们饿着!」
就在张凤棠的大喇叭开始广播时,一只手按在我肩膀上,母亲说:「傻啊你,
来这么早?」她穿了件乳白色的短袖针织衫。不知是衣服太紧,还是角度问题,
高耸的乳房几乎覆盖了我整个视野。
挪开眼睛,我才吐出了几个字:「去哪儿了一下午?」
「去哪儿了?」牛秀琴拉把椅子紧挨我坐了下来:「还不是见领导?」
「一顿饭吃到现在,啥大餐啊?」我把玩着手里的猕猴桃,头也没抬。
「去了趟文化馆——」老姨搭上我的肩膀,调子拖得老长,然后冲母亲仰了
仰脸,「哎,你还别说,搞得真不错嘿。」这么说着,她翘起二郎腿,小心翼翼
地弹了弹贴在我身侧的名贵手袋:「文化局老崔找了几个搞戏曲市场研究的,开
了个调研会,这一趟啊,你妈可没白跑。」
母亲没搭腔,而是在我肩膀上轻捶两下,说:「妈到前台瞅瞅去。」
我不置可否,余光却始终丈量着那抹熟悉的温热。她细腰下是一条黑色阔腿
裤,婆娑似风。
没走几步,母亲又转过身来:「哎——陈瑶没来?我说咋少个人。」
「她有事儿,」我总算抬起了脑袋:「来不了。」
「噢。」母亲点点头,捋了捋头发,朱唇轻启间却迅速绽开一道明亮的弧度。
那晚我在后台坐了许久,周围人忙忙碌碌,牛秀琴喋喋不休。从校园到官场,
从评剧到市歌舞团再到民营剧团,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语从她玫红色的嘴唇中奔
腾而出,再消融于浓郁得近乎糜烂的香水味中。我晃晃脑袋,挥挥胳膊,只觉得
周遭的空气都黏稠得划不开。还有那个橘黄色的什么锁头包,总让我想起剧烈燃
烧的炽焰。
母亲一直没消停,打前台回来就开始帮人化妆。她远远问我吃饭没,我说吃
了。母亲皱皱眉,似乎说了句什么,却淹没在鬼哭狼嚎的吊嗓声中。至于那俩猕
猴桃,我解决了一个,另一个被牛秀琴要了去。她吸吮果肉时,一大滴汁液落在
烟灰色的丝袜上,瞬间便蔓延为一汪湿润的湖泊。后来舞台上锣镲交击、鼓瑟齐
鸣,一串杠铃般的笑声后,我亲姨唱道:「天上无云不成雨,地上无媒不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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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论文交上去就没事了,毕竟前前后后折腾了快俩月,毕竟我已尽己所
能地把关于本专业的所有热情都注入了那十来页稿纸上。不想当天下午老贺就托
人把我喊了去。在她窗明几净、汗牛充栋的办公室,老贺指出了论文的种种不足。
散漫、拖沓、矛盾——要不是搁在桌子上的几页纸,我真当她说我呢。尔后,亲
爱的老贺请我坐了下来,亲爱的老贺请我喝水,亲爱的老贺面带微笑地指出:
「闪光点还是有的。」她摘下眼镜,眨巴着疲惫的双眼,赞美我在分离原则和抽
象原则上作出的详细论述。「特别是,」她说,「能结合物权法草案,对无因性
理论在我国司法实践上的可行性进行合理论述,这个,很难得。」
深陷在老贺的皮沙发上,我感到屁股都不是自己的了。是的,我只身一人,
撑一叶孤舟,前面则是汪洋大海。
果不其然,再戴上眼镜时,老贺话锋一转,平阳普通话便爆发出了恰如其分
的威力。她诚邀我加入她的某个研究生课题组,结合平阳本地实践,完成一个名
曰《土地价格的法律分析》的论文项目。
既然是邀请,那就可以谢绝,我是这样想的,并且直截了当地表达了出来。
「当然看个人意愿,」老贺挺挺白衬衣裹着的大胸,兴许还笑了一下:「不
过,我倒想听听你妈的意思。」
我能怎么样呢?我只能说:「谢谢您,贺老师。」
走出办公室时,我突然意识到,是得有人关心关心老贺的性生活了,特别是
继小李之后。毫无办法。
每过一段时间,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