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夜晚星闪闪。
裹着凉意的小风从窗户吹来,床头的香薰灯也融出徐徐清淡的花香味。
浴室里有水声,霈泽拄着一支拐杖单腿站在洗手池前,而伊晓埋着脑袋,正被伺候着洗头发。
“你的腿,这样,不疼吗?”
“嗯,你不乱动我就不疼。”
霈泽揉他满脑袋泡沫,见他没声儿了,问:“眼睛闭着没?”
晓晓“唔”道:“...闭着了。”
霈泽一笑,回想餐桌上他夹不好面片,把筷子当勺用,扒拉扒拉吃得嘴边儿全都是汤汁,腮帮子也塞得鼓鼓,这时候问他个问题,他就不会嚼了,嘟着油了麻花的嘴巴定格成一个专心思考问题的小呆子。
饭后还主动要收拾碗筷,当即进入保姆角色,被霈泽一句“是谁答应手不沾水的?”给问在原地。
晓晓无辜道:“...是我。”
又低下头看看手里的碗,汤底都喝光了:“...可是,它们,怎么办?”
霈泽绕过餐桌,牵着他回屋,他道:“你这个保姆只用负责让我开心就行了,洗碗什么的,用不着你Cao心。”
只用负责让我开心就行了---便听进了伊晓的耳朵,他放在心里来回揣摩,还没揣摩出办法来,就被叫进浴室里洗头发。
小心地掀开一条眼睛缝儿,晓晓往地上看去,三只相同款式的棉拖鞋挨在一起,最左边那只微微悬空的脚穿着灰袜子,被水滴溅shi了,晕开斑驳的深色点子。
一点,两点,三点。
伊晓又闭上眼,他后知后觉,先悄悄组织几遍语言,再默默用唇语练习两回,最后才以最大的努力让自己不要磕巴,小声地开口问到:“给我洗头发,你会开心吗?”
水龙头关掉,霈泽把长毛巾搭到他脑袋上,边笑边揉得他东倒西歪:“你听话我就开心,问什么你就乖乖回答,不许耍坏心眼,不许藏着掖着。”
“...我会,听话的。”伊晓勉强站稳,从毛巾下面露出水汪汪的一双眼,“我也,没有坏心眼。”
没有?
一见面就要逃跑的是谁?
一直在哭,问原因也不说,到现在也没有个确切答案。
还毫无防备地换衣服,脱得屁股蛋都露出来了,不是存心惹人是什么?
伊晓毫无自知,又强调一遍:“真的,没有。”
然后就被欲求不满的凌霈泽赶出浴室。
头发还在滴水,伊晓边擦边走到床头去深嗅香薰,很好闻,说不出是什么花香,淡淡宜人,可能有助眠的功效,让他感觉浑身慵懒,但更加可能是因为吃撑了肚皮,并且还十分久违地享受到了高chao。
想睡觉。
平时这个点儿已经都躺进被窝里抱着鲨鱼呼噜一小觉了,困顿乏力催得眼皮打架。
伊晓抓着毛巾一顿胡乱猛搓,把自己搓得像炸毛狮王,随后瞄准了圆桌上那一盏雕花复古的玻璃灯罩,犹豫着要不要把毛巾晾上去。
他在家就是这么晾的。阳台半封闭,一到下雨就潲得满地chaoshi,那时他就把洗完的内裤搭在台灯上,等到第二天或许天放晴了,再拿出去晾晒。
伊晓站在圆桌前纠结,太困了,摇摇欲坠,他用仅剩的一点思考能力把毛巾搭在桌边---这样漂亮的台灯,还是放过它吧,他想。
霈泽从浴室出来,脸色不大好看,他又打了一发不上不下不爽不痛快的飞机,造孽,像个变态,脑袋里不是在唱“得不到的永远在sao动”就是在自问“为什么不去上他”。
为什么?
霈泽也不知道,可能是顾及腿伤,他可不想因为做爱把自己做进救护车,也可能是顾及晓晓,怕一下子爆发得太猛,把人给吓跑...是别想跑了,吓得更笨更呆了要怎么办才好,哭起来没完。
霈泽暗骂:“小王八蛋。”
小王八蛋不见了!
屋里空荡荡,窗户还没关,夜风把圆桌边的毛巾轻轻吹动,再定睛一瞧,沙发前摆着一双棉拖鞋。
霈泽:“... ...”
不知道这人从哪儿找来一张深灰色的毛绒毯,恰和沙发一模一样的颜色,裹得严实,就露着个黑乎乎的后脑勺。
还以为翻窗潜逃了!
霈泽原地呆愣几秒,随后万分嫌弃今晚的自己,不仅Jing虫上脑,还总是一惊一乍。
他拄拐移动,先去把窗关了,再回来摸摸伊晓的发梢,还chao着,也不怕睡感冒。
吹风机在洗手池柜里,霈泽来回走,生出一个疑问:到底谁是保姆,谁照顾谁?
暖风和噪音吵醒了晓晓。
他从鲨鱼怀里仰起脸,惊恐地盯着霈泽看了几眼才反应过来,不自觉地叫一声“哥哥”,被吹风机的呼呼声压下去了。
霈泽暂停吹风,他问:“以为做噩梦了?”
“...以为,打雷了...你来,救我了。”
霈泽往里挤挤,托着晓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