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拎着瓷缸走上木梯,吱呀吱呀的声音又填满了整个屋子。
二楼面积不比楼下大多少,妈妈从附近的工厂捡了几块木板简单钉了一下,就当作把二楼空间分成两半的隔板。
一个是妈妈的房间,一个是自己的。
其实也不能算是房间,床都是用旧麻布叠的,只不过自己的房间多了一个小书桌。
江北走到书桌前,拉开木椅坐了上去。他拉开桌面下的小抽屉,把里头躺着的收音机和磁带拿了出来。
这是在美国工作的叔叔寄来的,美国还是英国江北已经记不清了。很多年没和这位叔叔面对面的呆着了,唯一的存在方式就是隔几年寄来的一个小礼物。
这个唱片机就是。
磁带上贴着的海报已经看不清什么样子了,只留下零零碎碎带着颜色的斑点。
他把磁带插了进去,断断续续的歌声从老旧的机身里传出来。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江北连自己都没想过竟然就这么趴在桌上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妈妈烧了两菜一汤说是要庆祝他明天开学,嘱托他好好学习。
江北没说什么,只是觉得苦涩。
离高考还有一百来天,他不可能也不打算用功学习考上什么好大学。
他不是学习的料子,这是班主任把作业甩在他脸上时丢下的话。
江北一早就醒了,趁着雨停把店门打开,抱着晾毛巾的架子拖到门口,看着还有点chaoshi的地面深深呼了一口气。
上对面的早餐店买了两份早餐,回来时妈妈已经穿好衣服准备出摊了。
江北把手里的豆浆油条递过去:“妈,早餐。”
妈妈笑着捧着他的脸,很响亮地亲在了他的脑门上:“谢谢我乖宝!今天要好好学习哦。”
今天要好好学习。
又是这句话。妈妈每次带着笑意说出口的这些字眼,都像一把钝刀深深扎在江北的身上,命中心脏。
他不知道几个月后的某一天,怎么和她提放弃高考的事。
会失望的吧,一定会的。
江北趴在二楼的窗户上看着妈妈骑着三轮走远了才下楼把毛巾收了回来,背上书包,把店门关上了,慢悠悠地沿着小道往前。
他故意在校门外绕了一会儿,进班的时候已经快上课了。他从教室后面走了进去,座位就在后门旁边,几个组长看到他立马围上来收作业。
江北把书包塞到抽屉里,一本一本翻着找作业,今天要上交的作业他写了,虽然只是把空档给填满了,至于对错,他是无所谓的,但起码写了。
他刚找到数学作业,准备把它从包里抽出来,就听到数学课代表抱着全班的作业,站在教室前门蹙着眉看向这边,朝组长大声喊道:“你还等他干嘛?你们组的本子给我啊。”
一句抱怨不够,他白了一眼又添了一句:“耽误我时间。”
江北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看着高墙似的围在自己身边的几人,心里猛地生出一团火。他干脆把手上的作业往抽屉里一扔,蹬着课桌往后翘椅子,摆出了一贯的风格,抱着胳膊大眼瞪小眼看着眼前的人,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话来:“没带。”
几个组长来回交换着眼神,眼睛里的兴奋劲儿都快流出来了。
带头的那一个嘴角勾起了不明显的笑意:“没带就是没写,必须记名字!”
江北也对他勾了勾嘴角,低头时不经意间瞥见前排的一个女生有些鄙夷地盯着自己,对视时慌张地转过身。
江北有些不是滋味,但这些不是滋味的滋味绝对不会也不能被他表露出来,只能留着时不时拿出来品一品。
他知道他们想看到的无非是以他为首的差生收到羞辱时的表现,他们的兴奋来源于莫名的优越感。
这些人的未必是学习中的佼佼者,成绩也不见得有多好。但是他们知道无论自己多差,总会有人给他们垫底。这个人就是江北。
所以他们不懈余力羞辱他的同时也在害怕他有一天会反击,会幡然醒悟,会奋力追赶。
江北心里明镜一般,他不能低头认栽,谁先叹气谁就是败家。
而最好的办法就是以毒攻毒。
他极力地想让别人知道,他丝毫不在意他们的哪怕一丝一毫的目光和背地、当面的嘲弄。
你们想让我成为什么样的人,我就要变本加厉成为什么样的人。
上课铃踩着点响起,语文老师抱着课本走进教室。江北眯缝着眼睛抬眼看一眼就把语文书从包里拎出来丢在桌上,捂着嘴巴哈了一口气,伏倒在书页的芬香中。
这个梦挺奇妙的。
梦的开始是他坐在转椅上吃小糖人,结果小糖人的半个身子都跌落在水泥地上,他心塞地蹲了下来,抬头看见天上出现一道七色彩虹。后来,妈妈满脸悦色地推开门,告诉他说:“咱们可以住进新房子啦。”话音刚落,时空切换般回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