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下雨了。
一连几天都在下雨,总也晒不干的衣裤被命名为江南。
细细的雨滴敲打着玻璃门,发出清脆的声响。
江北滑着扶手从木楼梯上走下来,每踩一步都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动静,让他有种错觉自己下一秒就会随着坍塌的木板重重地摔在水泥地上。
他手捧茶缸,趿着拖鞋走到玻璃门前,抬手按在了门上,雨滴隔着玻璃从指尖滑下去。这门究竟是不是玻璃材质他不知道,反正手感跟学校的窗户不一样,学校的一定是玻璃的,因为他才被篮球砸碎的玻璃渣刺过。
“你看他,连躲都不会躲,难怪被他们轮着欺负。”
那些人就是这么说的,什么意思江北不想往深了探究,只是记住了下一次不要在窗边睡觉。
江北望着窗外,这片的门店都跟自带感应似的,在雨还没变成暴雨前早早休了店。
门外的小黄狗伸着舌头去够从天上飘下来的雨滴。江北把茶缸放在桌上,回里屋拿了一个塑料盆装了点冷白开,推开玻璃门放在地上,小狗摇摇尾巴挤着身子跨进了店里。
江北蹲下来看着它,平时不觉着这狗瘦,现在被雨这么一冲刷,蓬松的毛发尽数耷拉下来,只剩个皮包骨的身子。
江北站了起来,拿着靠墙的扫帚簸箕两件套低头扫着地上的发丝。
上一个顾客还是头一天晚上快关店的时候来的,是个老顾客。这片儿就这么一家理发店,其他地方的人来这里走个亲戚串个门看到门面就会立刻联想到某些地下交易的地方。
扫毕,江北拎着簸箕把里面的黑发倒在里屋的纸箱里,这些头发都得回收起来,能卖钱,仅仅靠着五元一剪的手艺维持不了生计。
他把烤箱拖到毛巾架前,转身回了店里,探着头来回看着门外的小道,妈妈托着一把大伞骑着三轮往这边来。
江北赶紧把还在喝水小狗推了出去,妈妈不让他把小狗放进来。
“跟你说了多少回不要让狗进来!”
妈妈把三轮推进了用铁皮搭成的小车库里,收完伞推门走了进来。
江北把塑料盆拾了起来,拿抹布擦了擦撒在地上的水渍,转身走到洗头床前,抓着水龙头搓了搓手,说:“妈,今天卖出去什么了吗?”
“没有,刚摆好摊就下雨了,有个大姐说挺喜欢我织的那个娃娃,约好了明天来买。”妈妈把外套脱了下来,对着墙角抖了两下,从挎包里把小糖人拿了出来,用纸小心翼翼地包好放在桌上,对江北努了努下巴:“给你买来啦。”
江北偏头看过去的那一瞬间眼睛就亮了,之前无意间提了一嘴想吃小糖人,妈妈竟然记住了。
“今天雨下得大,估计没什么人这个天来理发,我上楼眯会儿啊,要帮忙的话就把我喊醒哦。”
“嗯。”
江北拿着小糖人坐到转椅上,小心地拨开外面包的糖纸。小糖人的胳膊被压的有些扭曲,但是很甜。他顺手翻开插在沙发缝隙里的美发杂志,这几行文字经过岁月的洗礼已经有些褪色,却不妨碍他一遍又一遍地翻阅。
余光里瞥见门外晃过一个黑影,待江北抬头查看时玻璃门上的风铃已经被推门的动作敲响了。
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白色衬衫和黑色直筒裤被雨淋的透shi,他抬手扒拉了两下额前的刘海,几滴水珠挤掉在水泥地上。
江北从没见过这人,如果不是他真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连想都不会想自己的小破店里有一天会被这样的人光顾。
这样的正装他是第一次当面见着,那人白得发亮的脚踝被黑裤衬得更加耀眼。
“你好。”那人往外拎了拎被雨打shi的衬衫,缓缓开口:“洗头师傅现在有空吗?”
江北合上杂志,把吃了一半的小糖人重新拿上纸包好放在桌子的拐角,起身去里屋的烤箱前拿了一块毛巾,他张手拧了拧,毛巾已经被差不多烘干了。
他快步走到洗头床前,有些得意地勾了勾嘴角:“我就是洗头师傅。”
那人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毛,没说什么走到洗头床边。
江北把毛巾压在他的后颈处,手指不经意划过他的后背,紧致的肌肤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性感。
江北打开水龙头试了试水温,确定水温合适后才浇在他的头发上。他的头发不长却很柔软,抓在手里很舒服。
“你是老板吗?”那人闭上眼睛。
江北低着头,拿捏着力度按着他的头皮,轻声应了一声。
“你今年多大了?”他问。
江北顿了一下,说:“快高考了。”
“想考什么大学?”
“考不上的,”江北自嘲般笑了笑,“我成绩不好,就算考上了也交不起学费。”
这是实话,他活了快19年,唯一能定着不动看下去的书就只有那本美发杂志了。坦白来说他对学习甚至是学校都提不起丝毫兴趣,支撑着他打卡般从未迟到跨进班门的是妈妈带着疲倦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