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铁门,又是铁门。
强尼面无表情地向前走,似乎有什麽感想,却在具体的画面出现之前便已麻木。
那一道道铁门,散发着生锈的味道,窒息的味道,栏杆上冰冷的味道。
那是熟悉而孤独的味道。
锵,锵,脚链有节奏地奏响。这声音很清脆,很乾净。不急不缓的节奏似乎没有尽头,一瞬间里强尼觉得自己很享受此刻的一切。如果一直这样多好,一直向前走,有节奏地向前走,一步之後稳稳就是下一步。
可惜每段路都总是要到头的。
“这是你的室友,你们自己聊吧。记着,晚上九点熄灯,明早六点起床,六点半开饭。”高大魁梧的中年黑人狱警用低沉而冷漠的嗓音说道。接着锵地一声,身後的铁门再度紧闭。
清脆的金属回音回荡了一秒,两秒,三秒。
强尼面无表情地走向了狭小空间内的双人上下舖。冷漠的眼光一扫,迅速地打量了一下他的室友。
那是个个头不小的中年男子,Jing壮而结实。不过一看就是健身房练出来的,还是无法和监狱里那些道上混的大块头比。自己跟他差不多高,但是比他壮也比他年轻,干起架来应该不会输。这个男人戴着眼镜,相貌干乾净净挺好看,透着一股书卷气。不过不能掉以轻心,进这里来肯定是犯了事,像这种看似知书达理的人反而更容易比疯子还狠。
短短十分之一秒的打量,强尼就很本能地得出了结论:尽量不招惹他,但是刚见面,气势一定要压过他,不然以後有苦日子过。
“嘿,我喜欢睡下舖。” 强尼依然面无表情冷冷地说道。声音有些沙哑,如同那生锈的铁门。
戴眼镜的男人之前一直在拿着一本书看。此时抬头,看了强尼一眼,接着低下头去继续看书。
“哦,那你就睡下舖吧。最里面的弹簧有点儿松,你小心点儿。”
强尼稍微愣了愣,没想到对方一点反抗都没有。不过这样也好,他也没心思第一天就惹事。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一张上下铺,一个小石桌,一把塑料椅子。白砖的石壁将外面的声音挡得干乾净净。洗手间在石桌旁边,那狭窄的空间只够容下一个马桶和一个小小的洗脸槽。
强尼坐在下舖床上,用粗壮的手臂撑住上半身,让自己的视线隐藏在了上铺洒下的Yin影里。惨白的日光灯照在他的腿上,灰色的囚服被他健壮的肌rou撑得满满的。对面,那个中年男子依旧在看书,似乎也没有要和强尼交谈的打算。
半晌,强尼决定出去走走。既然那家伙不跟自己说话,那自己绝对不能先开口。在三藩市的街道上混了那麽多年,这种暗地里的力量较量他是清清楚楚。
又是铁门。拉开铁锁,门开的时候有吱呀的轻响。
监狱和看守所是不同的。看守所里,犯人不准四处走动,三餐也都是狱警送来。而监狱呢,往往关押长期的罪犯,国家并不会花大量的钱雇那麽多狱警来三餐照看他们。几层关卡锁死,里面则是让他们自生自灭。只要事情不要闹大,狱警也当没看见。
冠冕堂皇的说,那是给狱友们一定的自由。哼,自由。强尼冷笑着想。对於混大街的这些人来说,他们一辈子都在试图逃脱这种满大街都是的自由。没有人管你,老天就会管你,而老天对弱者的容忍度是零。
於是监狱里自然有了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自然规律在文明撤离之後趁虚而入,弱rou强食,人人自危。强尼很明白这一点,毕竟身边的人时常都会有人被抓进去。更何况,他在少管所也呆过两年。
那两年,让强尼学会了麻木。
出门向右,走廊上好几个或来来去去或闲聊发呆的狱友。强尼可以感觉到他们的目光,如同尖刀般搜刮自己的上上下下。此时走路的姿态,脸上的表情,一切都是关键。但这有什麽难的。一副冷漠的扑克脸,懒散而狂妄的肢体动态,这些强尼从记事以来便一直奉行,早就滚瓜烂熟了。
这是一个狗咬狗的世界,而强尼这头新来的壮硕公狗,正在向全监狱宣告他的到来,确立自己的地位和存在。
食堂的厨子,浴室的清洁工,图书馆管理员,这些职位都是狱友自己报名担任的。当然,不乏时不时有狱警的监督。干得好,可以减刑,也可以挣到一点非常低下的收入。
是的,收入。监狱里面也有花钱的地方:公共的,私人的,合法的不合法的,其实路子很多。
走廊的尽头右拐是图书室,强尼对这里毫无兴趣。或许他房间里那个文绉绉的中年男子会经常光顾这里。上楼是保健室,下楼是小教堂。楼下有一整片算是开敞的活动中心,有椅子桌子,许多的狱友从图书室领出了棋牌在这里消遣时间。对面的墙壁上是一个巨大的电视屏幕,全天播放政治新闻直至熄灯。有时立法院的决定会影响到他们这些被关押好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囚犯,所以这个频道也是唯一一个允许他们公开观看的频道。活动区後方的大门通到室外,而旁边则是是食堂。食堂的尽头左拐是健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