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富贵急急想解释,又瞧他圆乎乎的眼睛里满是笑意,晓得他是在逗他,只喃喃道:“十恩,你是怎的,现在老捉弄我,胡老爹他们还说你沉默木讷……你以前可温柔乖巧了,那样斯文儒雅。”
“哦,我现在逗了你,就不斯文儒雅啦?再说了,我要和你是好友,好友间自然是多些随便自在啦。”陈十恩看他看得分明,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又道:“难道张老板不把我当朋友?”
“不不不……我……我把你当我最好的朋友……你逗我是和我亲近,我……”老实商人急着辩解,嘴巴打起了哆嗦,又发现那个青布衣裳的人憋不住笑,酒窝徐徐出来了,也明白他又被这个人逗了,脸一下热辣辣红了。
午饭时,张富贵进了厨房,洗洗切切,准备给他做饭。陈十恩便拿了藤木椅子坐在厨房门口,白玉的指头捏着荔枝的白rou,眯着眼睛吃着。
院子里榴花已经败了,几只鸟儿停在上面,吱吱叫着。他挪动着屁股,大声对着厨房问:“老实头,你怎么想着给我拿个椅子来?我这里可有好些椅子呢?”
张富贵哪里听过陈十恩这样大声的说话,又听出他话里止不住的戏谑,脸上一红,从厨房探出身体,对他道:“你上次不是说椅子太硬,不舒服么。”
陈十恩瞧他一眨不眨看着自己,脸上也莫名发着热,又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说过椅子硬,只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
午饭后,茶肆里便开始聚起了人来,今日的故事也开场了。
“话说呀,咱们这九嶷山上有个灵性十足的鸟。”陈十恩手握扇子,一下下敲着桌沿,瞧着窗外雾气不散的九嶷山。
“呀,我知道,那可是个神仙呢,我爷爷说那神仙会保佑我们镇子里的人呢。”
“我爷爷还说他见过那个神仙呢。”
“呀,你们别打岔啊……陈掌柜,这神仙后来呢?”
在座宾客攘攘,一听居然是九嶷山的神仙,自豪之感油然而生。
陈十恩瞧着男女,他们脸上红彤彤,张着求知的眼睛,盯着陈十恩看。
张富贵也坐在宾客席里,偶尔为客人添些水。抬着头看陈十恩,像在膜拜一个天神,他只瞧了他一眼,心里便奇异的暖乎乎,满心满眼都是欢喜,嘴角笑得酸了,也不肯停下不笑。
“那鸟啊,虽然灵性十足,却,实不是神仙。”
人群里有了吸气声,他们疑惑万分,想要问又不愿打断陈十恩的故事,只得忍耐。
“这故事啊,还真像极了女子们看的话本子,虽不是才子佳人的故事,却也颇令人唏嘘……”陈十恩喝了口茶,手指抹了抹粗瓷茶杯,俄而,又瞧着窗外慢慢说了起来。语气,凉凉浅浅,低低似在感叹。
“这鸟是一只喜鹊,无名无姓,独自一人在九嶷山活了千年,终日与山花河鱼做伴,无欲无求,它一心只想修炼成仙……一日,一个少年闯进了九嶷山,他浑身鲜血淋漓,只睁着柔和的眼睛瞧着出现在他面前的喜鹊……喜鹊从未离开过九嶷山,也不曾接触过人类,它只觉得这人眼睛山明水净,很好看,便漫山搜寻伤药,治好了少年的伤……少年醒过来时,发现一只鸟在自己胸口睁着眼睛看自己,嘻嘻笑着摸了摸鸟儿的脑袋,叽里呱啦说了那许多话。喜鹊从不曾接触过人类的语言,自是不晓得这人在说些什么,只呆呆一啄一啄点点头。”
“后来呢?那喜鹊是不是变成了人,和这少年成了神仙眷侣啊?”宾客看他瞧着窗外不再讲话,便调笑催促。
“不甘寂寞的喜鹊,喜欢上了听少年低低沉沉的声音,后来又想明白为何少年脸上总有悲伤的神情,日子久了,喜鹊觉得自己有些懂了少年说的话了……但这个时候,少年的伤也养好了,他要离开,去做重要的事,保护需要保护的人……可是,喜鹊怎么舍得呢。”
“它思前想后,告别了九嶷山的山花河鱼,随着少年离开了,一路上它都叽叽喳喳,很是开心,夜里便窝在少年的胸前……”
“后来呢?它到底有没有变成人啊?”女孩子忍不住红着脸问。
“它……没能变成人,就只是宠物般的存在,随着少年生活在大宅子里,看着少年的成长,看着他的喜怒哀乐。它想变成一个人,可以陪着少年的人,而不是一只只些微能听懂他话的鸟。”
陈十恩手扶着藤椅,微微抖动着肩膀,继续说道:“少年是个正直的将军,也是个尽职的哥哥,他上了战场……一举歼灭了来犯的外敌,为妹妹寻了世界上最好的夫婿,也娶了个极贤惠的小妻子,后来,也有了几个孩子。他战功赫赫,深受百姓喜爱,死后祭拜的人络绎不绝。”
“那喜鹊呢?”
“喜鹊呀,它一日日陪着少年,竟生出了特殊的情愫,但它只是一只鸟,能怎么办呢?能陪着少年,它就已经很开心了。少年死后,它便离开了大宅子,回了九嶷山,一心修炼,等着做神仙呢。”
他语气淡淡的,说完又微微点了点头,像是非常同意这故事的结局。随后喝完最后一口茶,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