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阁的三层是玉茗公子并几个头牌红倌的闺房,平日只有熟客才能进入,不同于楼下的喧闹,这里清雅安静的几乎像是某些文人雅士的后院。
沈兰舫推开门,重重帷幔后依稀可见窈窕身姿,玉茗公子似乎正在书架前翻看什么,屋内熏着檀香,青烟袅袅,流过墙上的《墨梅图》,而后消散在半空中。
沈兰舟乍见这《墨梅图》,总觉得有似曾相识之感,正待细看,便听见一道清风般低缓轻柔的声音传来,“冒昧相邀是玉茗的不是,不过玉茗与小姐一见如故,有些问题想请教,还请小姐见谅。”
沈兰舫实在是对这玉茗公子有些好奇了,上台以轻纱覆面,邀她进屋也遮遮掩掩,还说些什么一见如故,他到底想做什么?
柳江茗等了一会儿,不见沈兰舫回应,忍住心中忐忑继续问道:“敢问小姐如何称呼?”
沈兰舫答道:“在下姓沈,名兰舫。”
柳江茗骤然攥紧了手中书页,她说,她叫沈兰舫。
柳江茗闭了闭眼,稳住心神,复又问道:“沈小姐,玉茗今日新绘了这副《墨梅图》,却总觉有何处欠缺,沈小姐可否指教一二?”
沈兰舫复又仔细看了看墙上的《墨梅图》,下笔沉稳,运笔老道,委实不像是青楼小倌所绘,倒像是出自大家公子之手。再看一眼,沈兰舫却笑了起来,道:“玉茗公子这副《墨梅图》真是有趣,明明花是五瓣,为何水中倒影却是六瓣?这却是让我想到一位朋友,别人画梅花都是五瓣,独他画六瓣,说是亲眼见过这六瓣梅花,他就是要画这与众不同的梅花。奈何先生古板,非要他改,最后还是我劝他画一幅水边梅花,枝上花五瓣,水中花六瓣,这才勉强糊弄过去。”
柳江茗听着沈兰舫回忆往事时含笑的声音眼眶一热,微微抬了抬头,许久才忍住眼泪。是她了,这五年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想她,想见她,想听她温柔的声音,想被她拥在怀里。但以他如今残破的身躯和卑贱的身份,又有什么颜面面对她,更何况……如今贸然相见已属冲动,万不该再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他应该立刻让她离开,对,让她离开。心里这样想着,柳江茗的嗓子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兰舫见帷幕中迟迟没有回应,只能听见玉茗越发急促的呼吸,他的身影更是从刚才开始就僵住似的没有动弹。沈兰舫心下疑窦丛生,仿佛是从她说画的时候玉茗公子的反应就变得奇怪起来,难道是……一个之前想都不敢想的猜测忽然冒了出来,沈兰舫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她需要冷静一点,五年了,她已经从无数次的失望中学会了克制自己的情绪。
“你……”帷幕内外的声音同时响起又同时落下。“你先说”,沈兰舫的声音比刚刚更加温柔和缓,仿佛是怕惊扰到什么。
“我……我今天不太舒服,叨扰沈小姐许久,还请见谅。”柳江茗越说越快,“时候不早了,沈小姐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他觉得他现在完全无法思考,每当面对她的时候他总是无法思考,脑子里都被她填满了。
这惊慌失措的反应和语气都带着久未相见但刻在骨血里的熟悉,珍藏在记忆深处的那个名字呼之欲出,找了五年的人猝不及防出现在眼前,还没来得及体味久别重逢的五味杂陈,沈兰舫先被柳江茗迫不及待赶人的话气了个仰倒。
“玉茗公子这就赶人回府了?芳菲阁的待客之道就是这般无礼吗?既然你不欢迎,那我便去找那愿意的小郎君共度良宵了。”沈兰舫故意用轻佻的语气说完,作势要出门。
“且慢”,帷幔上悬挂的铃铛叮叮当当响成一片,急促的声音伴着脚步声出现在身后。
沈兰舫最是清楚柳江茗,小家伙从小便是小醋坛子,看着清高温雅,私下却最喜欢窝在她怀里撒娇。若是她对身边小厮多说了两句,江茗就会飞快跑来抱住她,像是要闷死自己一样把脸埋在她胸前,气呼呼地不说话,非要她亲亲抱抱许久才能露出笑脸。小家伙就是连她跟别的男人多说两句话都要生气,若是她说要与别人上床,怕是会急得什么也顾虑不得了。
“玉茗公子还有何事”,沈兰发没有动,手依然维持着推门的姿势,故作冷淡地说道。
“我…我…”,身后的喘息紧张又急切,沈兰舫都能想到柳江茗扯着自己衣襟磕磕巴巴的样子。半晌,仿佛下定决心似的,柳江茗低声说道:“如果…如果沈小姐一定要找人…找人…的话,玉茗…玉茗可以为沈小姐找个干净的孩子,沈小姐莫要去找那些人,他们…他们不干净,不配跟你…”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两句几乎是含在嘴里说的。
沈兰舫本以为江茗终于想明白了,万万没想到居然等来这样一句话,心里又气又恨,五年不见,本事没见长多少,倒是大度了不少啊。“女人来这青楼楚馆,自然是要做那档子事,我找个什么人做,还轮不到玉茗公子费心吧,”沈兰舫故意说道,“你怎知我就喜欢清倌儿?我还偏就喜欢那些成熟妖媚的呢。”
沉默了好一会儿,身后的声音轻轻说道:“……是玉茗逾矩了,沈小姐……自便吧”,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