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好豁出去一饮而尽。然而,从来滴酒不沾的文景马上就溢出一眶热泪。只觉得一股液体火辣辣地穿过喉咙,咽下去就烧心。根本不是享受,反倒是折磨。
这时,早有人拿起酒瓶,又给各位酌了满杯。说是下一个节目就该诗人与女士介绍他(她)们的关系了。
由于小齐还没有表示原谅文景,文景心中忐忑,一直与小齐避免目光相遇。听到别人点了名要出他(她)俩的洋相,又借了一杯酒的酒劲儿,遂斗胆笑道:“我丢了小齐赠送的诗集,无地自容,小齐还没有原谅我呢。——请大诗人先说,然后我来补充。”
小齐见文景一直愧愧儿不敢与自己对视,为了掩饰难为情,一会儿揪一揪桌布,一会儿摆弄摆弄餐巾,早生了怜香惜玉之心。此时又见她不胜酒力,两颊绯红,双目晶莹;羞惭自责的神态中频添了妩媚,纯朴清新的风韵中不失大方和宽容。这诗人也是有意想展示自己与文景的才情,就笑道:“你若能背出我赠你的诗句来,也就不枉费我的苦心,自然就原谅了你!”
“好——”众人便放下筷子,鼓掌叫好。
文景当即站起身来,整一整衣襟,用当年在舞台上表演时惯用的普通话朗声背道:“荒丘开雅量,绿艺掩芳踪。不辞惊鸿去,急煞觅花人。”谁知那本丢掉的诗集正在小齐背后窗台上的一摞书中。小马早取出书来对照。一看文景背诵得一字不差,便惊叹文景的过目不忘。于是众人又传看此书,转了一圈儿,才又转回文景手中。这一次文景不敢大意,当即起身将诗集放入旅行袋中。
“怎幺样?可以喝第二杯了吧?”诗人举杯问道。
“不行,不行。”小丁身边的矮个子率先反对,“这能说明你二人的复杂关系幺?”
“这分明是糊弄咱傻子嘛!那诗是什幺意思,诸位懂不懂?”有人还沉了脸儿佯装受骗上当后幡然醒悟状,懊恼得黑封了面孔。
“不懂!不懂!”众人一致呼应。“大诗人老实交待!”
也许,那齐大诗人正是要这种效果。只见他的喜悦和享受正从心底往外喷溢,笑得已合不拢嘴。双眼亮幽幽地喷火,平抬了掌心示意文景再一次起身给大家交待。
坠在文景心头的当紧事儿是给海纳凑钱治病,想起那远赴京城求医的父女,说不准怎样艰难困顿哩。不料这酒席宴前却是云山雾沼、不着边际,只顾瞎胡起哄。文景有苦难言,脸上不免又露出了苦涩之色。
“没关系,旧社会人家还弹曲儿助酒兴呢。”身边的丁大有小声儿启发文景道:“就给弟兄们凑个热闹罢。”
文景会意,知道自己此刻的身份就是那卖唱的。万般无奈,只好沉下心来,稳一稳情绪,再一次焕发出当年登台表演时的热情,在解读那诗之前,先即兴补述小序一篇。说得是当年自己在西站时,为了补贴家用,曾开了一片荒地,取名陆园。晨兴挑水去,日暮荷锄归,很是辛苦。不知从何时起,这片园艺竟得到诗人的关注,他对那片荒地也有汲水浇灌之恩。若说我二人的关系,那就是我从陆园中收获菜蔬,诗人从陆园中生发诗情。我们都爱那一片新绿。介绍至此,文景已回到昨日的情境,渐渐进入角色,便一展珠玉之音朗诵道:
沉睡了千年的荒丘啊,若不是风雅的慧眼你能够焕发青春?
这精心设计的碧绿的园圃啊,为何要掩藏天仙的芳踪?
翩若惊鸿的仙女啊,怎幺可以默默地不辞而去,
让护花使者苦苦地追寻,苦苦地追寻……
谁也没想到这略带乡土气的陆文景竟能即席成篇,字字玑珠。而且那吐字的清晰、嗓音的清脆圆润、感情的起伏和摇曳跌宕,硬是震住了众人。文景朗诵完毕,人们还怔在那里,不知是等待下文,还是沉迷于陆园意境。直到文景再次举杯道:“来,为诗人的大作饮第二杯。”众人这才象乐队中的乐手服从指挥一样,乖乖儿都饮了个满杯。喝完才想起哗然鼓起掌来。
正在热闹之际,太白厅的屋门被人推开,探进个胖脑袋来。诗人小齐眼快,一看是客运办主任,急忙起身叫道:“雷主任,快,快,快来入座。”原来这雷主任今天过生日,客运上的一把子弟兄们为他祝寿。雷主任大名叫雷大友,与货运办的丁大有名字音同义不同。两人同时被提拔为主任,年龄也相近,向来关系非同一般。雷大友们入席早,已是酒至半酣。他方才从卫生间归来,听见这屋有女子在吟诗助兴,心中好奇,便推门欲看究竟。不料正是西站自家弟兄。丁大有急忙将雷主任拉到自己座位上,唤服务员又添了把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