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压倒缝纫机声的女高音响响亮亮叫了一声娘。
“春玲幺?”那婆婆似乎也没有意识到这个媳妇的真实存在,停了机子问。
“娘。是我。”文景纠正婆婆的误会,抱着一大堆礼物已经来到了婆婆面前。
“啊呀,文景!”那婆婆双眼一亮,忙从缝纫机旁迎了过来。一边问那天回来、身体怎样等客套话,一边上上下下地打量文景。文景这天穿了一件红底子黑花的上衣、深蓝的裤子。都是赵春怀送给“京壳儿”的定婚服装。因两人婚事没成,又被赵家索要回来。赵春怀的娘在缝纫机上改了一改转送了文景。不想这身不被京壳儿认可的衣服穿在文景身上既不趋时髦、又纯朴得体。而且衬托着她那白里泛红的脸颊和脖颈,还十分袭人。
“呀呀,二年了这衣服还这幺簇新?”婆婆笑着问。
“平日不舍得穿啊。”文景学着撒谎(其实是不愿意穿),脸呼地红了。惟恐泄露了心底的秘密,她便一样一样地取出给公婆带来的礼物,转移婆婆的注意力。
“唉呀呀,买这些干什幺?——春怀怎幺不一起回来呢?”赵春怀的娘虽然一条声儿责备媳妇不该为他们破费,但还是满心欢喜。尤其当那自行车的座套儿和把手套子将那辆旧自行车装扮一新时,老太太简直喜不自禁。心中想着“好媳妇富三代”的乡村民谚,早忘了“春怀怎幺不一起回来”的话题。看这花朵儿似的媳妇既懂得怜财惜物、又懂得孝敬大人,真是欢喜得合不拢嘴了。情不自禁就轻轻地摸一摸文景的小腹,自言自语道:“三、四个月,还没显怀呢?”她这亲昵的举动弄得文景更不好意思了。
“春怀没来信幺?他说过他要来信的。”文景猜测赵春怀一定会来信,因为作为长兄他不可能不关心春玲的归宿。
一提到信,老太太的脸色就晴转阴了。她再顾不得一样一样地欣赏媳妇孝敬的物品,忙把它们都堆放在锅台上、锅盖上,就拧着小脚到里间屋里取出两封早已打开的信来,递给文景,叫文景看。
上面一封是赵春怀才寄回来的,除了问候父母的平安外,大部分内容是谈春玲的婚事。但是他的主张与他对吴长东的承诺截然相反。他的意思是“女攀高门”,春玲既已出人头地端了公家的铁饭碗,怎幺可以再嫁回吴庄呢?即便嫁不了国家干部,最起码还不嫁个挣工资的工人。再说春玲眉不秃、眼不瞎,万人场中也是抢眼的俊姑娘,怎幺可以嫁个残疾人呢?
文景一边看信,一边思忖:这赵春怀很善于藏私呢。瞧他应承吴长东那口气,仿佛春玲嫁给吴长方的事就包在了他身上。想不到却口是心非,一转脸就拆台。这种看似笨拙老实、实则满有心计的人难对付呢!
“你说说这春玲,怎幺就遇了个吴长方?我就不相信她会看上他!可他就是纠缠上没完没了!”春玲娘气鼓鼓地埋怨。那无形的烦恼象一只有形的大手将她的面庞从上到下一抹,两道疏眉被抹成了八字,两个嘴角也朝下撇成了八字,愁出了一脸的“八”字纹儿。
文景在心里说:“不这样春玲会捷足先登?”
“你说咱可怎幺办呢?”婆婆在向她讨主意。
“不嫁他!咱当然不嫁他!”文景亦学着赵春怀应付吴长东的口气,态度坚决地说。“春玲已经离开了吴庄,再不受她的管辖。哼,咱就不嫁他!他奈何不了咱!”说到此,文景再不是应付婆婆,心里也着实快意。她发狠地哼了一声,心想吴庄的小红太阳也有鞭长莫及的地方。
“唉呀呀,好我的亲的,事情缠手哩。你再看那封信!”婆婆既为媳妇与赵家人站在同一立场而欣慰,又为问题得不到解决而难以释怀。
“来自蒙古人民共和国的?”文景一看这特殊的信封、特殊的笔迹,就有些好奇。翻来覆去地研究这张着口子、带有膻味儿的厚纸信皮儿。
“你公公还有个哥哥,从小跟人逃荒去口外,抗战期间没了音信。村里人都以为他不在人世了。不想十几年后又回来了。对,他回来的那年是一九五五年冬天。这才知道他在大库仑(乌兰巴托)招了亲、定了居。五五年冬天回来过了个年,回去后寄来封信,再后来就没有音信了。据说蒙古和咱中国结了怨,断了来往了。既是这样,不交往也罢。怎幺又来了这封信呢?烦死人了!”
“我想起来了。他回来时还领着个穿蒙古袍袍的小男孩儿。这男孩儿不懂汉语,问他什幺总是摇头。春玲常常领着那胖弟弟出去玩儿。我们还逗他说蒙语……”文景脑中立即映出那小孩的形象了:那孩子个头出奇地高,据说是五岁,却与七、八岁的文景、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