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祟手又是一颤,终于又往前一伸,试图去抓他的手,惊见自己满手是血污,又担心弄脏了他的手,小心翼翼地,转而揪住了衣服的一个角落,湛离面上佯装不知,却轻轻往前一递,将自己素白的手盖在他满是血污的手背上。
那只手……
是穿越了八百年的虚妄以后,依然不变的温柔。
他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身上逐渐愈合的伤口,疼得他难受,疼得他心口发堵。
“子祟……”
“嗯。”
“我食言了。你的断角,不能还你了。”
“嗯……”
“我被信庭剜了心,你的断角,现在幻化为心,支撑着我的命,得等到渡劫那天,杀了我,才能取出来了。”
子祟忽然轻笑了一声。
“笑什么?”
“你的心是我的。湛离,你的心是我的,没有我,你会活不下去。”
他越想,越觉得这个说法有趣,忍不住又低低笑出了声:“你看,我们两个,果然……忠贞不渝,伉俪情深。”
湛离被他一噎,原本准备好的一大堆说辞和话题都莫名其妙地抛到了九霄云外,憋了半晌,也忍不住一笑,摇了摇头:“屡教不改。”
“……下次还敢。”
☆、生死之约
气氛一时沉寂,子祟等着身体恢复,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他脑海里闪过他一步一叩首,跪上九重天,那么诚恳而卑微的背影,他那么骄傲,那么尊贵,他荣光万丈,他风华绝代。
……怎么就能为了他,把脊背弯成那么卑微的模样?
他想问为什么,却说不出话。
纠结之下,反而是湛离先打破了沉默。
“子祟。”
“嗯。”
“既然你懂那么多人间词话,那么这句呢,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垂首,目光里有些灼灼的光亮,蒙着一层晦涩的迷雾,轻声说,“信庭剜我心之时,和我说,濒死之时所念之人,便是所爱之人,我说不清什么是感情,也不确定这是不是喜欢,但我在想你。”
他盯着血泊之中子祟脏污不堪的脸,认认真真:“子祟,我快死的时候,在想你。”
子祟眨了眨眼,一时错愕,似乎……
他濒死之时,想的人,也是他。
这……便是喜欢吗?
仿佛心脏上重重挨了一拳,有什么东西混杂在血rou之中,片片剥落,种种深情,却让他的胸腔里搅成一团。
他难受。
他说不上来,也形容不了这种过于复杂的感情,只是鼻尖酸涩,眼眶发热,死死咬住下唇,忍住了。
他前生近千年,跌跌撞撞孤独绝望,从没有人跟他说过——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从来没有人愿意为了他,一猛子扎进深情的海洋,越潜越深,不可自拔。
“湛离……”
“嗯。”
“我不懂为什么,我天生卑贱,嗜杀为生,我十恶不赦恶贯满盈,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个光明磊落纤尘不染的准神,要来招惹我?”
他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这位翩然世外的小神君,但他知道,不该是他。
站在他身边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该是他。
湛离沉yin了一声,仔仔细细想了想,忽然站起了身,勾了勾手指:“起来。”
小心翼翼攥住的衣角骤然一松,子祟空落落的,只能不明就里地乖乖听话,坚持着爬起身来,刚想问他要干嘛,脸上却冷不丁地就挨了一记重拳,以至于又被打倒在地!
湛离吐出一口气,衣袂长发纠缠翩飞,收回了拳头,又活动了一下手腕,轻笑:“我有这种冲动已经很久了。”
“湛离!”
好端端地打他干吗?有病吗?子祟下意识就煞气大作,在他身后凝成了火焰。
湛离却勾唇一笑,爽朗而轻快,那张温柔绝色的脸染上了人间烟火气,显得那么近又那么欢喜,笑着说:“为什么选你?大抵是因为我跟你一样,也是低劣的人。”
“什么……?”
“我们准神的劫数,是将所爱之人亲手杀死,以断绝七情六欲,确保日后不会再生感情。身为上神,可以爱天下爱众生,却不能单独只爱一个人。子祟,我选你,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杀你。”
子祟怔了一怔,就连身上跃动的煞气都是一滞,有些惊骇地瞪大了眼。
……怪不得。
怪不得他总说到了渡劫之日再战个痛快,原来,竟是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想杀他。
湛离却笑容灿烂,毫无负罪感,反而在眼底隐匿着一种愉悦,和小小的算谋:“你看,我甚至不如你,你从不惧于承认自己的罪恶,也从不在乎自己的声名狼藉,我却更加低劣,用这些手段欺瞒算计。以前我在地府时已经问过一次,今天,我再问一次,子祟,你可愿和我一起渡劫?要么,你死我活,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