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已无力动弹,只好爆发出了一阵煞气,藤蔓一般蔓延过去,死死抓住了马腹,阻止它的前进。
他实在太弱,伤不了它,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拖住它,久一点,再久一点,哪怕只拖它一步,就要耗尽他的寿命他的魂魄,也无所谓。
然而他现在,连一步也拦不了了。
马腹轻松扯断纤细的煞气,嘶鸣一声,踏步向前,压迫感排山倒海,逼得他身上煞气魂魄以一种更快的速度消散,用他的魂魄来筑造的结界也像蛋壳一般逐渐碎裂,裂缝宛如蛛网一般蔓延,“咔咔”的碎裂声此起彼伏。
马腹一步一步,越走越近,破虚身形逐渐消散,眼前一片迷糊,恍惚间仿佛又看见了那个狂妄的背影——
师父,我又快死了。
你还在忘川接我吗?
堇理山。
湛离和子祟正紧紧挨在一起,各怀心思,谁也睡不着,一个因为身侧的人过于亲昵的距离而浑身不舒服,而罪魁祸首,却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肆虐自己手掌的伤口,痴迷于疼痛。
忽然,寂寂长夜之中,传来了某种感应,突如其来,惊得子祟一个鲤鱼打挺就直起了身。
湛离被他吓了一跳,慌忙侧过身来:“怎么了?”
他眨了眨眼,伸出手来,腾空用煞气烧灼出一种咒纹,随即轻轻啧了一声,反手又把咒纹熄灭了,随口平静“哦”了一声:“没怎么,就是破虚那小子快死了。”
“快死了?怎么回事?”
他随手一挥,淡淡说道:“看着阵仗,大概是隔壁蔓渠山的马腹下山了吧。”
“什么……!”湛离一惊,想起手无寸铁的满满一镇病患,顿时拧起了长眉。
先是跂踵出山,一路从中边的复州山跑到了西边的崦嵫山,现在流失京城,又跑到了蔓渠山,前几天都没事,结果他们前脚刚走,后脚蔓渠山的马腹也跑了出来?
这一只两只的,可全都是吃人害人的凶兽!
哪就有这么凑巧的事!
子祟却嗤笑了一声,全然没把马腹和破虚的事放在心上,杀意又开始逐渐翻涌,指尖缭绕起了丝丝缕缕的煞气:“哦……对了,上神心怀苍生,若是担心,何不赶回雁荡镇去?马腹,可是吃人的凶兽呢。”
湛离不语,现在青耕还没请到,瘟疫不除,那些病患……也逃不过一个死字,赶不赶得回去,本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破虚不是你的Yin兵吗?你不管他?”
“Yin兵罢了,死就死,我去地狱里挑一挑,自有更合适的。”
Yin兵于他而言,实在不算很重要,更何况还是一个本来就不讨他喜欢的Yin兵。
便是一条性命,在他眼里也算不上什么能为之愁苦的东西。
不如说,也没有什么东西对于他来说是重要的。
湛离深知纠缠无用,瞥眼见手里的“两生契”还在隐隐闪光,忽然有计上心头:“子祟,一个交易,做不做?”
“什么交易?”
“你去救破虚和那些百姓,我留下请青耕,只要我赶到时一个人未死,之后,要打要杀,我都奉陪到底。”
“当真?”
湛离面不改色心不跳,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十分肯定:“当真。”
子祟张开手,掌心里的两生契在寂寂长夜里流光溢彩,只思索了那么一瞬,就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利索道了句“成交”,随即包裹在煞气之中缩地成寸,直往蔓渠山的方向而去。
他松了口气,摊开自己的左手,那流光溢彩的金色符纹如同烟尘一般随风散去,消弭于无形,之后的事……
就之后再说吧。
子祟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只身如迅影驰如疾电,Yin兵入Yin之时,需以一半魂魄掺入墨,签入Yin符,以示忠心,也就是说,破虚还有一半的魂魄在他手里!
他一边急匆匆往蔓渠山的方向赶,一边伸手召出魂灯,深红色的火焰在灯盏里一闪一闪,很好,还没死透。
然而,从火焰的微弱程度来看,离死透也只差一口气了。
想到解开两生契的必要条件,他只好凭空一划,把魂灯里的火焰取了出来,随后将这一半入Yin时用作抵押的魂魄给还了回去,幸好这一半魂魄仅仅只是表忠心顺便做抵押用的,还回去也不影响什么。
有了这突然回来的魂魄,破虚骤然恢复了一部分力气,在马腹的血盆大口把他撕碎之前,堪堪往旁边一滚,勉强躲开了。
知重女道君身在结界之内,不敢妄动,那一句“破虚”卡在了喉咙里,生生忍住了。
她恨他,恨他屠杀了无名派,恨他伤害了自己亲如手足的同门,更恨他冠冕堂皇地用一副弥补的态度在自己面前晃悠!
可她恨,不代表她真的可以眼睁睁看着他用这样惨烈的方式死在自己面前。
破虚深知自己的煞气根本就伤不了马腹,但既然子祟已经把当初入Yin之时抵押的那一半魂魄还了回来,那就代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