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远在十六岁那年得知自己有个孪生哥哥,在这之前他都沿着父亲为他规划好的路线稳步行进着,虽然偶尔会抱怨父亲的要求太严厉,但他是在快乐中成长起来的。
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无疑是震惊的,但对于童乐心来说,则是一次迟到的相逢。
他从刚有记忆开始,就知道自己还有个双胞胎弟弟。
童苑的工作并不光彩,白天在家教童乐心读书认字,晚上就要换上款式露骨的裙子,去酒吧和夜店演出,有时不得不陪酒,母子俩生活艰涩,常常遭人白眼,每听到有人用鄙夷的语气谈论童苑的穿着有多不检点,童乐心都委屈地掉眼泪,他扑进母亲怀里,哭着说:“他们都是坏人,妈妈的裙子……明明就是最漂亮的。”
他从来不认为那些裙子是错误的存在,裙子象征着美好,组成了童话,裙摆兜起母亲的温柔。
四五岁的时候,童乐心就远远地见过杭远,妈妈带着他躲在幼儿园附近,偷偷看那个穿着衬衣皮鞋背带裤的小少爷,童乐心不懂那是谁,不明白他和妈妈为什么要躲起来,童苑哽咽着对他说:“你看,他是你弟弟,你们就是妈妈的生命,妈妈永远最爱你们。”
那是他第一次离开和妈妈一起生活的小县城,第一次走在S市宽敞的林荫道上,第一次吃到肯德基的甜筒冰淇淋。
他一边小口小口地舔着冰淇淋,一边想,他喜欢这个弟弟,虽然他们一点也不像。
十六岁,童乐心失去母亲,带着母亲留下的裙子来到杭家,他本来不抱任何期望,只敢在凌晨时分偷偷穿上那些裙子,像是在风雪中点燃一支火柴,给自己续写一个童话。
直到一束光照进了chaoshiYin暗的角落。
杭远给过他双脚离地的快乐,带他看过这个世界浸在光里的那部分切面,在他泛善可陈的生命里,最鲜活、最热烈的瞬间,大都集中在和杭远一起浪费过的那个夏天,哪怕是提心吊胆着幸福,哪怕要在钢索上练习亲吻,他都觉得弥足珍贵。
他早就做好准备,今后的所有夏天都要沦为可悲的对照品,又怎么会反悔。
被困在杭远身前,童乐心无处可躲,只能偏头去看窗外,今年夏天的雨水似乎尤其多,乌云很低,重重地压在楼顶,厨房的窗子还没有关上,一下下撞在窗框上,细密的雨点潲进来,打shi了窗台。
“没有反悔。”他这样说,声音却被雨声盖过了大半。
小学生不好管束,做老师的第一条要求就是声音洪亮清晰,童乐心努力了很久才让自己习惯这一点,但在杭远面前,好像又不自觉地恢复成了从前那样的温软,“我当然最爱阿远,阿远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父亲不算,因为父亲并不想承认他这个没有价值的儿子。
童乐心抿紧唇,昨晚被杭远咬破的伤口还有些刺痛感,他终于看向杭远,语调绵软,小心翼翼地示弱:“阿远,松开吧,我疼……”
杭远一怔,仿佛回到了十七岁生日那晚,第一次和童乐心对视的时候。
他们的眼睛分明是最像的,但哥哥的眼睛总是在哭,因着这一汪好像时刻都要满溢出来的水光,他们变得那么不同,此刻童乐心望着他的样子和那晚吻合,十七岁的童乐心仰脸看着他,紧张又期待地,问他愿不愿意看自己穿裙子,从那时起,一颗种子在杭远心里温吞地、悄悄地下沉,他开始无药可救地沦陷。
杭远下意识卸了力,放开童乐心,细瘦的腕子已经被他箍出了红痕。
他刚才还只想着如何凶狠地掠夺和占有他的猎物,忽然又像只受了伤的小兽,无心去管裸露在外的伤口,只眼含悲悯地看着童乐心。
因为他既是弄疼童乐心的罪魁祸首,也要在童乐心的刀下引颈就戮,相互伤害,也相互成全。
童乐心暗自松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杭远的头发,柔声哄道:“你乖,我给你做饭好不好?”
杭远不再固执,只退到一边,安静地看着童乐心做饭,白粥的香味很快飘散出来,接着,他们真的像一对兄弟,面对面坐在餐桌上,共进一顿早餐,至于昨晚的混乱、醉意与纵容,他们默契地没有提。
饭桌上异常安静,杭远只低头吃饭,仿佛刚才那个红着眼睛咄咄逼人的人不是他。
早餐是白米粥和鸡蛋饼,还有童乐心刚才拌好的青笋丝,放了木耳和胡萝卜丝,让颜色看起来丰富一些,他还记得杭远以前爱吃辣的,所以特意泼了辣椒油在上面。
但不知是出于拘谨还是别的原因,杭远一筷子都没动那道菜,童乐心看他只顾喝粥,便夹了一筷子笋丝放在杭远碗里。
“你今天……应该要上班的吧?”
“我请假了,”杭远很自然地夹起菜送进嘴里,“我在父亲的公司实习,这段时间还在熟悉业务,不急。”
童乐心点点头,“你刚退烧,今天就先休息吧。”
“我现在在实验附小工作,教二年级语文,”说到这里,童乐心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他虽然喜欢并且享受这份工作,但附小离金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