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蘅月瞳仁飞速地缩小了一瞬,然后才慢慢放轻松。
她心中苦涩,公主许是无心之言,可她自己却知道,现在的梁蘅月,是从地府里、油锅中走了一遭,才捞出来的,却然不是从前的那个“梁蘅月”。
若她知道坐在她面前的,是个不知道为何而存活,更说不准哪天闭上眼就再也睁不开的游魂,不知会不会被吓到。
谢青然注意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很是疑惑:“我朝重礼,未婚男女若想要自由想看,便也只有会盟这种场合才名正言顺,就连那卢鸢,前阵子丢了多大的脸呐,这回也是眼巴巴地要去呢。”
谢青然越发肯定,问道:“阿蘅,你莫不是……在躲那卢鸢吧?”
梁蘅月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极轻快地摇摇头。
圣上冬狩,满朝出动,她是真想躲,躲的人却是……
余杭。
可是这件事怎么跟谢青然说呢?
梁蘅月委屈巴巴的坐在那。日头从蒙了月雾纱的窗棂照到她脸上,眼尾是软趴趴的,睫毛如小马的眼睛一般,也微微垂着,遮住了黑色的瞳仁,白到发蓝的眼白。
谢青然一见便热血沸腾,心疼地不得了,恨不得亲自将这个小人儿护在身后。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猜对了,阿蘅必然被卢鸢给吓怕了!
谢青然突地将手中杯盏放下,起身吩咐道:“阿蘅,你放心,有我在,你不用怕劳什子的卢鸢!我亲自带着你去,定要让你好好挑一挑京城的男儿!挑个够!”
说罢,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梁蘅月:……
不是这样的她是有苦衷的听她解释呀!!
梁蘅月深深叹口气。
看来又要与余杭见面了。
*
十二月二十五日,瑞雪初霁,天放晴明,宣帝与朝中众臣,共游都波围场。
此处距离都波围场已不过数十里地,近午时,队伍便在驿处暂歇。
梁蘅月坐在谢青然的轿中,掀起帘子往外看。
雪原茫茫,眺望远方,可见山脉连绵,夹嵌碧蓝的海子,十分胜意。
谢青然临时有事,说话间便不见踪影。梁蘅月独自一人闷得慌,干脆唤了莺儿下轿走动。
“小姐,您看,”莺儿冲她故作玄虚地,用手一指,梁蘅月跟着看过去,片刻,颊边荡漾出一个笑来。
原来谢青然一停车就跑没影儿,是去找她的哥哥梁珩远去了。
看来不管别的事情怎么变,人的感情总是难以改变的。
真希望哥哥和青然这一世能有一个圆满结局啊。
想到这里,梁蘅月不免又记起了余杭。她的眸色一瞬变得复杂,但只一瞬,就掩饰了下去。
梁蘅月不动声色地走向轿子的另一边,声音沉静如古井,喃喃自语道:“不知阿爹和娘亲他们累不累……”然后转眼,“朝中大人们的车马在何处?”
莺儿答道:“小姐,老爷他们都在后面呢,不过那边也有禁军们护卫,小姐若想要过去,恐怕不大方便。”
梁蘅月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她并非真的担心阿爹阿娘,她只是想要确认,余杭离自己很远,就够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趟出行,她总觉得心慌。
或许是怀疑余杭上一次未得逞,并不会善罢甘休吧。
梁蘅月烟眉微蹙,吩咐道,“不用跟着了,我想一个人走走。”
莺儿伸出手想拦,又立即收回来,没说出的话咽在口中。
可是那边儿,有燕王啊。
另一边。
一道小小的马车就阻隔了人群的喧嚷。梁蘅月寻了不远处的一个小坡,蹲在那边揪枯草玩儿。
忽然,小坡外面传来一道声音。梁蘅月悄悄地露出眼睛偷看。
“三弟,终于放出来了?”
“那可不。太子哥,你有所不知,这回三哥他可得好好感谢人家纥真公主了,啊?”
几个皇子正对着小坡的方向,围成一圈,中间被围住的那人背对着小坡,肩阔身长,看不清面容。
但从他们方才的话中可以得出,背对的人是燕王。
梁蘅月有些惊讶。他不是被圣上变相软禁在府中了吗?
为首的太子惊喜道:“果真吗?”他拍拍谢恂的肩,“到底是在那边做过数年质子的,纥真公主待你就是比待我们更亲近些啊。”
说罢,众皇子纷纷应和,发出阵阵暧昧的笑声。
被围在中间的谢恂,一动不动。
许久。
在众人的眼神下,谢恂不在意似的,若有若无的勾起嘴角,一寸一寸弯下腰,“是,臣弟谨遵殿下教诲。”
他明明笑着,甚至连眼睛都十分恭顺有礼地垂下,
可是竟无端让人生出一种不寒而栗之感。
众人都噤声,看向太子。
到底谢恂与他们不同,是真真正正上过战场,手中沾满鲜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