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男人与木头小人缝在一起。
没有了阻碍,荀若素退后两步,脚跟抵在梳妆台上,随后用力一扯,那男人终于踉跄着脱离了陈槐月的身体。
他脸上的面具带了太久,一时之间不敢辨认自己的面目,偏偏满地玻璃碎屑,将他照得分毫毕现,男人左脚踩右脚将自己绊倒在地,他看着镜面中自己的那张脸,忽然开始发疯,双手嵌入脸颊,像是要把自己抓得面目模糊。
生魂不同于鬼,不管过上多少年,只要躯体不死,记忆就会保留,这男人该知道自己是谁。
荀若素将手一松,红色的丝线自动卷上男人的躯体,将他捆了个严严实实。
这根线虽然细,但吸饱了荀若素满含功德的血,一瞬间这男人似在滚钉板,又是一阵杀猪嚎。
适应了声量,荀若素就能毫无障碍的将他踢到床板底下,省得在眼前碍事。
生魂不可渡,他终归是要回到原本的躯体中,相较之下陈槐月更为重要。
木头小人头顶着黄符瘫腿坐在地上,它是从男人身上掉下来的,半米不到的东西逞了好一番威风,这会儿正插着腰等人来夸。
荀若素将它从地上捡了起来,掸一掸重新递给陈槐月,陈槐月像宝贝似得抱着它,还小声问,“摔疼了没有?”
木头小人的嘴实在太过简略,不能说话,它将同样简略的眼睛抬起来,看向了荀若素,两个“×”而已,连个眼珠子都没有,但荀若素就是能感受到求救的目光。
“它说不疼,”抵不住两只小眼睛巴巴地望,荀若素最终还是开了口,“它还说打得挺爽……它说这句不用告诉你。”
荀若素后知后觉的“哦”了一声。
“我就知道轩轩厉害,”陈槐月重新坐到椅子上,将木头小人置于膝盖,“但以后可不许随便打人。”
“……它说知道了。”荀若素这个传声筒也算尽职尽责,母子聊天的间隙中,才问,“你是陈槐月的孩子,那门外的是谁?”
木头小人歪着头,沉默半晌,荀若素才等来一句,“它就是我。”
“寺院中呆久了,你也会打两句禅机?”荀若素作势要去扯木头小人额头上的黄符,那木头小人赶紧躲开。
没有黄符,它就是怏怏一堆人形的木头,手脚完全不能动,就是借荀若素的口传达几句话都难。
“门外的那个也是我的孩子。”
荀若素的问题是抛给木头小人的,却是陈槐月开口接了。
本以为她在人间游荡了三十年,很多记忆灰飞烟灭,若是冲不出院子,成不了真正的恶鬼,再熬上一段时间,所有的记忆全部失去,即便不想放下,很多事也被迫放下了。
没有回忆与心智,魂魄就是白纸一张,干净的很,说不定能成佛,到时候就算薛彤与自己都不来,陈槐月也算自己渡了自己。
但没想到,她竟然还记得一些事。
“这木头小人是元戒给你雕的?”荀若素并不在意回答问题的是谁。
凌霄寺有半夜敲钟的规矩,钟在前山,这么遥远的距离只能听到些悠远的尾声,但每一次钟点都有讲究,之前敲在一更天末,也就是晚九点,刚刚又敲了一次,荀若素口袋里揣得怀表并不准,她手机也扔在对面房间,却也知道,这会儿已经十一点了。
再有一个小时今天就过了。
活着时觉得日子不紧要,虚度自有虚度的快乐,但死后困在世间的魂魄却不同,每一日,它们的记忆都在消失——
当欢乐悲苦一件一件湮灭于黑暗,就只剩下填之不足的“求不得”,执念就会变成欲望。
陈槐月是欲望的温床,原本耽误她发挥的生魂也被拽了出来,虽是超度她的重要一步,却也让她更不稳定。
“你看出来了?”陈槐月抚摸着木头小人,“小哥哥很会做手工,我又喜欢这些,当年他下山采买时,还给我带了一个水晶球,里面装着好多的雪花,还有一间屋子,小哥哥说,屋子里住了四口人,他们过得很快乐。”
三十几年前,这样的水晶球不算稀罕物,但寻常人家也舍不得掏钱买,看着喜欢就多看几眼,凌霄寺里的和尚是有工资的,不高,元戒却舍得掏钱给她买一个华而不实的水晶球。
“我见过元戒,他的手上有很多伤痕,都是早年间留下的,已经愈合,只留下泛白的疤印……手艺不Jing的木匠或刻工都会留下这样的伤痕。”荀若素倚在梳妆台上同陈槐月说话。
陈槐月抿嘴笑了笑,“小哥哥是笨手笨脚的,只是会做而已,非要给我雕个木头人。”
“你喜欢小哥哥吗?”荀若素忽然问。
陈槐月抱着木头小人的手霍然一紧,小人全身的关节都震颤起来,荀若素又“哦”了一声,“它说你喜欢。”
原来“情”字,落在了这里。
怪不得元戒不能超度她,种下心魔的人,如何解开心魔?
“你想见他吗?”荀若素又问。
陈槐月缓慢且轻微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