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雪下得有鹅毛大,转眼之间院子里已经白茫茫一片,更像被晃动的水晶球。
明月高悬在树顶,荀若素穿过院子时,蝴蝶的振翅声都显得庞杂,槐树的影子动了动,想跟上陌生人的脚步,却听薛彤隔着窗户问了句,“你去哪儿?”
槐树的影子猝然收回,不再轻举妄动。
对面的寮房是陈槐月曾经住过的地方,因为主人的归来,白天还堆积在角落的霉斑疯长,木头的房梁上甚至孕育出了蘑菇。
陈槐月坐在梳妆台前,她的一张脸被当中裂痕错开,十七岁的姑娘,白皮杏眼,就是眼下有道清浅的疤痕,很明显,却也谈不上丑。
金红色的蝴蝶落在梳妆台上,忽然被股看不见的巨力撕扯双翅,从中间裂成了两半,蝴蝶栽倒,一半落于梳妆台,一半飘落在地,身躯抽搐着,竟从伤口处重新长出了翅膀。
一只变了两只。
剩下的蝴蝶跃跃欲试,都想给自己培育出双胞胎的姐妹。
陈槐月:“……”
荀若素:“……”
“以你的能耐伤不了我,除非你能就地变成恶鬼。”荀若素实在不想自家蝴蝶多上一倍。
“你别过来!”陈槐月的声音忽然变得嘶哑浑浊,她瞪着荀若素,“你要是再过来,我就吃了这孩子的魂魄!”
荀若素忽然顿住。
镜子里的陈槐月与她面前的这个稍有不同,魂魄通常没有影子,也没有办法在梳妆镜中成像,因此镜子中的陈槐月应该是另一样东西。
镜像的锁骨处烙着一个痕迹,是梵文的“回”。
“回”,永世不离的“回”。
这个字更像是诅咒,充斥着浓烈的疯狂和偏执,远不是字面那么浪漫。
镜像又道,“你们卦师只能渡,不能杀,我是陈槐月的一部分,你休想伤害我!”
蝴蝶在房间中乱飞,吓得她有点歇斯底里。
荀若素也不反驳,她将袖中剩下的十一张黄纸都拿出来,数钱似得掸了一下,镜像rou眼可见地犯怂,扁着嘴不敢再说话。
“我听说几十年前乡野之中有神婆,只要钱给的够,下蛊也行,咒杀也行,”荀若素站在陈槐月的身后,正对着镜子,“有时候‘穷’在‘报应’面前杀伤力更大,况且下蛊、咒杀,害人致死都只是从犯,给出财物的哪一方才是主谋,从犯量刑自然更轻。”
这些人就是钻了规则的空子。
按薛彤的话——“只有老实人才乖乖遵守规则,吃我们这碗饭的,哪个不是人Jing?”
镜子中的人没动静,它被荀若素戳中了过往。
第18章
镜面平滑干净,一张脸从中间裂开,荀若素并不畏惧,她的指腹按在镜面上,白霜以她的指尖为中心扩散开去,缓缓形成了一个数字“四”。
荀若素问,“你是生魂?”
人在活着时离了魂,这些飘荡的残缺魂魄就是生魂。
而离魂的人不是痴傻就是昏迷,也有可能变成个性格有残缺的疯子,不过后一种的可能性比较小。
镜子里的人叹了口气,“都是报应……我那天去榨菜籽油,路上自行车失控,摔进了水渠里,当时离我下咒咒这姑娘不过半天,一缕生魂顺着轨迹附在了她的身上。”
若是附在活人身上,叫魂还能叫的回,可是陈槐月当天晚上就投了井。
“可是,我当时并没有咒她去死啊,”镜像委屈起来,“他男人哭着求着,希望我帮忙让老婆回家,说他老婆怀着孕跟野男人跑了,他什么都不要,就想要老婆带着孩子回来,我也是看他可怜,才接了这个活。”
越说越理亏。
她那个年代,从来是人云亦云,生死之事都小于家庭,跟别人跑了简直十恶不赦,该钉在耻辱柱上,任人唾骂。
原本坐在梳妆台动也不动的陈槐月不知被哪个字眼戳动,忽然开始用指甲狂抓梳妆台,木头被剐蹭,发出尖锐的刺响。
她生前的情绪就不稳定,死后更为极端,方才还静默着发呆,这会儿又大闹起来,恨不得将梳妆台给砸碎了。
荀若素也不拦她,甚至提议道,“梳妆台是梨花木的,贵又结实,拿手扒不开,建议搬起凳子砸。”
“……”陈槐月顶着张异常惨白的脸与荀若素面面相觑。
当有人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进行时,陈槐月又重新安静下来,所有的闹腾显得索然无味。
“寺院中都是和尚,就算有照镜子的需求,也不会特意打造梳妆台,这东西是你哥送的吧?”荀若素打了个寒噤,轻轻开口。
这一趟感冒是避免不了,只希望超度完这些魂魄功德深厚点,不至于病的过于厉害。
“情”字难解也不得不解,总不能让陈槐月一直困在这院子里,以现在的情况,院子也困不了她许久……陈槐月但凡能出去,一定会成为恶鬼。
但这个时代洪流中悲惨的故事荀若素听来听去,都不觉得“情”字能落在陈槐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