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此行可否带上我?」她紧握着绢帕在胸前,眉轻蹙,素日里安然的眼波间似藏了辗转千年的愁愫,冰冰凉如化春之雪水,温温热若一响之清茶,悲时欲临江陨涕,苦极像乔木退荫。然这七情六欲,百种哀思,颇为隐绰矜持,不察者空觉触动,只道是肺腑间隐隐作痛,却实不知其所以。
大院里,艳阳天,四处空旷,无风无云,这二人相隔数尺,一个痴痴地望着等着,一个木讷地回首呆着,誓要把对方的眸子给看尽了。又哪里晓得对方究竟看出了个何物?
勿施浮彩!勿施浮彩!纯白描已似画。
方致远顿了顿,回道:「此行乃是公务,又怎能带家眷?」
关雨霂一步上前,目光停留在他微皱的眉间,不知怎地,偏偏把寻常话语讲得似有种种哀求。「我自抚州来,亦想回去见见故人,大人那批火器现由别人管着,若是交流不便,有需作译之处,我也可帮着。我知抚州自有善此法之人,不过这火器乃朝中大事,交予他人始终不敢信。」
其实她的一番话方致远并没细听,不过好在那人说得动听,心弦不知所以,就这么被触动了。关雨霂,告诉我,你在求什么呢?你到底在求什么?方致远想脱身,想脱身好好想想,她不想就这么轻易地应了她,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毫无根据地想应了她。就在自己转身的那一刹那,在目光相交的那一瞬间,决断已下,不容分说。方致远的手微颤,不明白这究竟是怎样的心境,不晓得有什么法子可以破解。它没有根据,没有原由,绝不出于理智,且有悖于理智,但就是那么地不容置疑。
暂且缓兵。「容我好好考虑一下吧,我先去通知王师傅打点一番。」话毕,快步离去。
方致远到书房坐下,回思关雨霂所说之原由,若想驳回,绝非难事,可竟是开不了口,看着她的眼眸,听着她的声音,竟是开不了口。就如同心间有愧一般。她质问自己,方致远,你又是于何处有愧于她?一旦转身,便看不见她的容貌,一旦关门,就听不着她的话语,但却不足以止住思绪凭栏远眺。隐隐作痛的伤情被千丝万缕的线牵动,跨过回廊,跨过门来,又如何可以视而不见,弃于九霄?究竟是何物?这劈得断的藕,这扯不完的丝!一缕一缕又一缕,在暗处牵绊,在夜中唱响,砭人肌骨,其疾如风,其徐如林,还偏偏连着自己最碰不得的逆鳞,侵掠如无尽之夏火,不动如仰天之泰山。
终不得知。
这下方致远终于明了自己为何要应了她:想要得知。
故盼此行。
同盼此行。
关雨霂一个人站在院中,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心中空无一物只觉得日晒头晕。待到移至房中候着,已是不经意之举,其间记忆斑驳恍惚,多不能自主。一个常有主意的人,如今什么事都做不下去,等了许久,什么也不愿意去想,只想听那人的一个「可」字,若等来的不是「可」……不愿去想,不愿去想,还不若昏在这案上。
半个时辰过去了,好似几个春秋过去了,很多场景在心头变来变去,思绪由不得自己,这京中的暑气当是十倍于抚州,再加胸中混沌,此感加复,有席卷宇内之势。终于盼来了方致远。见他进了屋,关雨霂忙撑着高几借力,起身相问:「大人看……」
「你当真想去?」
「是的。」
「好,你且同我去。带上关筱秋,你一个女儿家,此行诸多不便,带个丫鬟在身边也有个照应。去时车马急,有颠簸,这不是游山玩水,我起初不让你去是怕你受苦,而非怕遭人非议,望你明白。」
关雨霂苦笑一下,回道:「雨霂明白,带着脚铐我也曾前去抚州,又哪里会怕车马颠簸?」
方致远看她神情恍惚,恐是刚才太阳底下站久了,忙相问:「身子可还好?日晒毒,没事不要在太阳底下站着,我还有事要出一趟门,无暇照顾你。我帮你唤筱秋来吧,若是歇了歇仍觉不适,就遣人去找薛大哥吧。」方致远看她点了点头后还站着,上前扶了一扶,说道:「还不快坐下,在这等等吧,我马上叫人来。」
「有劳大人了。」
***
等到关筱秋进了屋,看着关雨霂面无血色的模样,快急成了个泪人儿,又是倒茶,又是拉着她的手,满屋子乱转。关雨霂叫她切莫再转了,称自己闭着眼都能看到她转来转去,头就晕得就更厉害了。关筱秋一听那还了得,忙一步上前,叨叨叨,又是拉着手啊又是抚她后背啊:「夫人这是怎么了,早间还好好的,现在病得跟个什么似的,真是太阳底下站久了?莫不是真病了?」
关雨霂用力捏了捏她的手,说:「瞧,我这不还有气力吗?不碍事。你同你讲,这方大人要去趟抚州,我要与他同去,你留在府上帮我好好打点一切,可还记得我要你办的事?」
关筱秋一听就急了,忙说:「夫人都这样了还要去抚州?去抚州也得带上我啊,一个人怎么行?」
关雨霂伸手顺了顺她垂下的发丝,说:「我带芙竹去,她不如你伶俐,留在京里也没什么用,倒不如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