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暮暮,纵使夜夜月华如水,又与何人对诉?
年年岁岁,春草夏荷秋菊冬梅,花如故人不复。
阶前有雨独听著,多少年少,淅沥之间,等闲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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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不比抚州,关雨霂平日里无事可做,故常闷。每每如此,总回想起昔日在归园田居是怎么过日子的,分明过着无差的日子,怎地人的心境如此不同?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独个念完,痴笑半刻,觉得这人的心思总是一样的,无论是今人古人,情绪相通,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怕是女娲造人,也共就那几个模子,才叫这后人也脱不出那个模子。所谓命数,皆是相通的,哪来那么多命数?不过是把这家的用到那家上,把那家的安到这家来,如此反复,好似有千百种不同,实则一样,不过是换了个年代,换了人罢了。
真是在抚州过惯了做事的滋味,如今闲下来做了个主子,竟也不适应起来,人还年少,哪里是享清福的时日?便也想讨些事做。方致远有教王大习文的习惯,今儿看关雨霂闲,便把此事交予了她。关雨霂好性子,也不求什么效果,每日就教王大识几个字,督促着他看一两页经典,念一两页诗就罢了。王大若是心情好,想背上一背,关雨霂就听他背,若是想玩,也就作罢。王大不喜看书,曾放言称书中无故事,关雨霂听了既不训他也不贬他,同他讲这书中自是故事,只是他学浅看不出来,故觉无趣。后来便借书内之论,放眼四海之间,谈古今奇人,讲朝代更替,自那以后王大就听得极认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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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着日子一个月已经过去,方致远每天早上又要去上朝,往宫里进进出出,见得就更少了。素日里就算是相见,也不过是方致远在案上看书写信,关雨霂一旁在习字译书罢了。瞧上去相敬如宾,岁月静好,千百种情谊在无言之中,实则空有其形,各自为政,相互敷衍,论起关系,关雨霂同方致远还不若关雨霂同王大。关家女也没做什么打算,觉得求也求不得,倒不如静候着观其变,莫再生事端。
前些日子外头杀鸡的师傅回乡了,凌婶又不甚想杀活物,就姑且将才买好的鸡在家里留了些时日,不想竟是孵出了几只小鸡。王大对此甚是高兴,二话不说抢了别人的娃,不让那鸡做娘了,自个儿养了起来。那日恰好赶上方致远不在府里,凌婶管着厨房,自然要顾着自家娃,可终究不是主子拿不了主意,也不知这在院里画个圈给王大养几只鸡玩合适不合适,正骑虎不敢下呢,便正面迎来了关雨霂,遂请她示下。
关雨霂问了问事情的来龙去脉,见王大玩得高兴,便也不想扫他兴致,遂同他讲这鸡是可以养,不过有几条规矩当先立清楚。王大同关雨霂熟了,知她性情,在她面前也不讲什么礼,歪着头,没起身,愿闻其详。
关雨霂说道:「其一,你要养几只小鸡,便要每日多读多背几页书,《大学》《中庸》《孟子》《论语》你随意挑。」
王大答:「为何偏要是四书?五经不行吗?」
关雨霂回:「《尚书》《礼记》《周易》《春秋》,你想挑也无妨。」
王大问:「为何偏偏没了《诗经》?」
关雨霂知他要问,便回:「我知你好诗,无我你照样会去读。你年纪尚小,诗经里的事你也不甚懂,倒不如大了些再读,要说这做人的道理,还是这些书里多些。」
王大不敢造次,只问道:「其二呢?」
关雨霂回:「这其二,鸡乃生灵,其寿不比人,□□凡胎终有一死,你头一次养,若是出了闪失,害了性命,莫难过便是。」
王大听后看了看这四只小鸡,曾也不懂愁的眼里似有了几分心思,想了想,回道:「好,我知道了。这四只我都养了罢。」
关雨霂听他回得极快,怕是话没怎么听进去,遂换了说法又说了一遍:「我平日里就要求你读四页,背两页,如今是读八页,背六页,你可明白?」
王大想都没想,答了句明白。关雨霂瞧他如此明决,既不反驳些什么,也不争些什么,就这么一口答应下来了,想以后也定是个杀伐决断一念之间的主儿,如今将心性养好了,实乃头一等大事。遂俯身一笑,说道:「你本就背得慢,如今为了它们,连玩闹的时间都舍了,雏鸡雏鸡你们当真找了个好主人。」王大看着鸡仔,喜不自禁,给它们挨个取了名,唤作王二,王三,王四,王五。关雨霂听后被逗得不行,笑问他为何要如此取名。王大答:「我本来想叫它们海天哥哥,烟霞姐姐,合泰哥哥,晴平姐姐的。不过你方才提到它们一个不小心就死了,我怎可以如此咒身边的人,遂是改了名,做我小弟算了。」
「不坏。方才忘同你讲一点,你可要管好它们,别叫它们乱跑,你既是喜欢这海晏河清天下太平,就别给你那四位哥哥姐姐添麻烦,方大人那边也是,这事虽是我给你做了主,但你若是不管这些鸡,恼了他,可别怪我帮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