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眼前。
他穿着长袍马褂,头上戴了顶宽檐草帽,帽檐压下来,几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他特意对着她抬了抬头,让她看清楚他。然后他转身就往外走。
赵南琛心里还在空空回响,人已经变成牵线木偶,跟着他走了出去。
燕兆青穿过阁中参天古木和东一簇、西一簇的烂漫菊花丛,到了正觉禅林处一片静修用的民房。赵南琛在阳光下看清楚了他的背影:纤长而倔强的。帽檐下浓密的黑发与领子间一段脖子,也是修长笔直,像天鹅被猎人当胸一箭穿透后俯仰又跌落的脖子,有种不甘心陨灭的美丽。赵南琛看着他,心里忽然很难过。
燕兆青到了一间有人看守的民房外,给了看守人一串钱,带着赵南琛走了进去。
不等赵南琛把门关上,他就问她:“怎么这几天都见不到你人?他们还管着你?”他紧接着又说,“不过没关系,还来得及。今天我就带你坐船去香港,那边有人为我们主持婚礼,房子我也借好了。我们在那边住一阵,等风头过去了,再回来。你放心,我们的事,我会向你家人解释的。”
他这样切实的说明,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更让赵南琛难过。她不愿他讨厌她,她不知如何开口。
外面忽然传来了石姨的声音,她在问人:“有没有一个穿nai黄色纱衫和苹果绿长裙的年轻女孩来过这里?有人看到她往这里来的。”她不知得了什么回答,谢了一声,似乎往这边来了。
燕兆青眼睛牢牢盯着赵南琛,说:“我们走吧。”
赵南琛极不自在,她动了动,说:“石姨快过来了,她看到我和你走,会马上告诉我爸爸的。不能……改天么?”
“南琛?南琛你在么?”石姨逐屋找过来了。
燕兆青看着她的眼神,变得有点奇怪。他问:“改哪一天呢?”
赵南琛听着石姨逼近的声音,双手握成拳头,额头滋出汗珠,她一脸烦恼地说:“我不知道。他们管着我,我没办法……兆青,你快走吧。我保证:过两天我一定联络你。”
“过两天,你就结婚了。”
“不会的,还不会,”她忽然捂着脸哭起来,“兆青我没办法。我不能背弃家里人跟你走……我不知道……”
她哭开了头,索性放任自己哭下去。以往她就是这样,一有不顺心的事,就当着家人哭,不等她哭完,家人就替她拿好主意,解决了问题。现在她感到自己走投无路,像头被猎人逼进死路的小鹿,她只好哭,暗暗希望会再有人替她做决定。
燕兆青拉开她双手。她不愿叫他看到自己哭花的丑脸,迅速低头,然而又被他一只手扣住下巴,用力抬起。
燕兆青的笑容是苦涩的,他说:“南琛,你是不是反悔了?”
赵南琛本能地想摇头,但这次终于是没有摇。
燕兆青忧伤地低头看着她,他红褐色的眼珠子外像蒙了一层纱,又显得有些冷漠。赵南琛被他看得心脏绞痛,极想伸手蒙住他的眼睛,或者将他揽入自己怀中。但她听到石姨敲他们这间屋门的声音,又焦急起来,恨不得他快点离开。她的心情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燕兆青忽然放开了她,一言不发走向门口。
石姨正尝试推门,不想门自己开了,她险些撞到燕兆青身上。燕兆青扶住了她。
石姨看清是他,脸色顿时不大好看,在厨房的蛋糕上看到了一只老鼠的脚印似的。燕兆青将她的表情收入眼中,冷冷一笑,朝外走去。
赵南琛这时候想到自己应该说什么诀别语了,她想要追出去,却被石姨一把拉住:“你越来越坏了,今天出来,原来是约了他。”赵南琛急说:“是他自己跟着我来的。你别拉我,让我跟他说清楚。”石姨不放手,她对着门外大声说,“有什么好说的?他约了你几次,你都不理他,这还不明白么?但凡有点自尊心的人,就不该再对你死缠烂打。以后你是他大嫂,大家同在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这样痴缠,像什么样子?”
燕兆青本来贴墙站着,还有点舍不得就走,听了这番话,再无留恋,拔足快走,一阵风似的,出了妈祖阁。
其实那天赛狗场开幕,叶琬对他说赵南琛不肯来见他,他已隐约明白怎么回事了。不过他内里自傲,对女人又有绝对的自信,总还说服自己:赵南琛是一时糊涂。他选中要共度终身的女人,怎么可能背弃他?
之后,他又几次尝试约赵南琛出来,但都失败了。
燕翅宝和赵光鼎见面笑呵呵,一场喜事轰轰烈烈地进行着。全澳门的人都知道燕平甫要娶赵南琛了。他看到人们喜气洋洋地对他笑,就觉得他们都知道他的秘密,像邪恶的神祇,居高临下,看着他一场空忙。
他偏不服输,告诉自己:再赌一把。
他在赵家买通了一个下人,赵南琛一决定要来妈祖阁,那人就赶去通知了他。但他现在知道:他真的是,彻底失败了。
赵南琛真的反悔了。因为她和他家里人一样,看不起他。
燕兆青一口气奔到海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