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克。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是我的家人。”卡罗尔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罗德里克毕竟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如果可以,我想我的家人能给我一点儿自由。”
“为什么您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做你的爱人?”
“你应该明白的,我们的婚姻摧毁了我的感情,我已经不会爱上任何人了,仅此而已。”卡罗尔低着头,她知道自己对不起罗德里克,罗德里克也对不起她自己,这些怨恨与愧疚把他们联系在一起,却永远也无法成为一种爱情。
“记住你的话,卡罗尔。我得不到的爱情,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我明白,以及,谢谢你。”卡罗尔说完,如释重负,她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宁静而满足。
23
卡罗尔走出房间,沿着廊道来到大厅,外面的光从未如此真实。她推开大门,有些沉重,但是她承担得起。外面的宽阔明亮。世界以一种特别的、冗杂的情绪,回应她的爱与善良。
两只雀鸟在屋檐筑巢,现在飞到门廊的地板上,扑腾着翅膀。那是一对子母鸟吧,大鸟正教导小鸟飞翔。
而卡罗尔却不得不回去,回去,面对大鸟的死亡。
她不想把这光和自由看作死亡的馈赠,也不会因为即将面对的死亡,就厌恶此刻阳光。她无法改变天空的色彩,对现实的生死无能为力,但是她有自由,去享受生命中美好的部分,并且,鼓足勇气,面对生命里黑暗的部分。
她走下门口的扇形台阶,脚下的每一步都比前一步要宽阔,她抬头看着前面的广场,远方的集市上,平民在吆喝着做买卖。心放开了,视野随之宽阔,最终,她飘忽地环视周围的一切,目光还是落在前面的马车上。
跳上踏板的时候,卡罗尔感觉自己身体轻盈,尽管她的心情里有着对未来的不安之沉重。进入到马车车厢,她坐下,取下面具,就像给自己的生命乐谱画了一个重音,她为自己赢得了暂时的自由,仅此而已。
前面拉车的马匹长啸一声,车轮在路面上滚动起来,马车通过东门出去,开过架空的桥梁。窗外景色飞逝,原野忽然起了薄雾,远方的群山如一首哀乐的旋律,若隐若现,恍惚间又消失不见。原野似乎下过一阵子雨,谷物丧失了艳丽的金黄,风扶着秸秆的弯曲的脊梁,一次又一次。
卡罗尔解开自己手上的缎带,解开一圈又一圈,又绕了一圈又一圈,然后系上。也许生活就像这样,是个无趣的轮回,同样,它也像那边消失的群山和稻谷一样,在越发厚实的云雾中消失不见。
回到伯爵府邸,卡罗尔望着萧条的大门,一时间,她竟认不出这里是她生活了十余年的家。
萧条的迷雾绕着建筑,积尘腐蚀这古老的房屋,蔓藤和叶子也垂下头,仿佛知道此家族的主人气数已尽。门口爬过一只指尖大小的蜘蛛,若有所思地停在卡罗尔的裙下,片刻后,颤颤巍巍地爬走了。
她站在门口,竟然说不出话,太多的词句杂糅在她的咽喉,哽住了。她很想说些什么,脑内太多感慨,却什么也无法表达。
推开门,风进来吹开家具上铺着的白布,好似幽灵魅影苍白的衣角,被活人来客掀起。
沙沙,沙沙――
飘逸的白布中走出一个憔悴的老女人,憔悴得卡罗尔几乎要认不出那是谁。她光华不再的裙子上竟然有灰尘和污渍,而凌乱的,不听话的发丝,从那苛刻的发髻中散乱出来。
卡罗尔第一次感觉,母亲脸上的皱纹那么明显,她第一次深刻地感觉到她的母亲也是一个女人,一个老人,一个凡人。
她提着裙子问安,她也提着裙子问安。
这熟悉的礼仪顷刻间竟是陌生起来,变成一种奇异的力量,这股不可言喻的力量冲进卡罗尔心房,把过去的怨恨都溶解了。
伯爵夫人把卡罗尔领到伯爵的卧房,就在门口,卡罗尔就嗅到一个难以言喻的味道,让她的脑中闪回到去医疗所找奈特的记忆。片刻,她又回到原地。木门咯吱地响。
“记得,别碰他,瘟疫很容易传染。”伯爵夫人握住卡罗尔的手。
“我知道。”卡罗尔感觉母亲的手冷冰冰的,正如她憔悴衰败的面容。
她鼓起勇气走进去,她怨恨的老头子正躺在床上。满屋子,都是他沉重艰难的呼吸声。她感觉这老头子老了快二十岁了,他怎么突然就老了这么多?
病魔蚕食了克莱因伯爵的健康,那些头发全白了,又白又躁,有气无力地散在枕头上。他的脸苍白得跟尸体一样,若不是他挣扎着,要用最后的力量睁开眼睛,那他就是一具尸体了。
“卡……罗尔”病床上的男人颤抖着伸手,上面的指甲因为可怖的瘟疫而脱落,皱巴巴的老手像块木头。纠缠着他的病魔和纠缠着他的衰老,给他带上死刑犯的枷锁,一切都在虬结的皱纹里向死亡发酵。
“我来看你了。”卡罗尔站着,她不想扶着墙。
“卡罗尔……”伯爵望着前面,灰蒙蒙的眼睛望着前面,而不去看卡罗尔所在的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