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安才发觉天快暗了,遥远云端熨出来淡淡温绚的霞,洇着余暖丝丝的衬在乌蓝上。
这一天还是准时下班。
靠着那会醉酒的记忆努力分辨,所幸找到了,虽然天色尚亮,楼道里却漆黑的不见底,砖块翘着角,一踩一响的偶尔渗上水意漫了鞋尖,她不在乎地摸上楼去,头顶的灯泡暖暗的悬着,照到楼梯逐渐微弱,人也摸索着越走越轻,停在了生朽的木门前。
辛香浓烈。
这一层好像是打工仔群居的寝室,无端由的,她感觉自己坦然摇晃的尾巴一顿,从尾巴尖开始蜷起,缓了缓,抱紧了蛋糕盒轻手轻脚地把门推。
穿过渐宽的门缝,立即胶凝住了对面鼓鼓的棉被上。
看起来他在休息,鹿安更小心,像害怕吵醒了她的小猎物,几步的路,有一刹那,捕捉到露出被沿外一双愣愣的眼睛,门廊晕黄的灯照进去,shi润的却无法凝固,总是流淌,眼眶一圈泛着chao。
在哭?
鹿安一惊,匆忙将蛋糕撂桌上跑到床头捏他被沿,往下压了压,露出男人整张脸,那眼尾洇着水打shi了睫毛,仿佛承不住重量,垂下茫然而厚重的翳影,定定地将她黏凝,从她走近床边再坐那,每一个动作,始终不落地在他眼里浮动。
被他这样的眼神缠着,终于看清了他眼底深处。
鹿安手一颤,骤然一线寒气穿刺过胸口,呼吸间冰冷凝固,来的太急,急的她有些反应不过来,就被破了尘封的铁锈,又锐又冷的腥气,深入骨髓的唤醒以往熟悉的惊心,然后,汹涌地卷进急沸的气血。
——太像了。
昏黑的暗光里,一闪而过母亲的眼睛,泪流满面,在对她嗫嚅着,泪水一大颗一大颗沿着下巴掉落,扑面而来的血腥味道刻在骨子里。
她额头的血管突起来。
一时间,天花板下静的凝成死寂,密不透风,网得人窒息。
良久,响起窸窣的动静。
鹿安发着怔,他已经垂下眼,气息隐忍的支离破碎,扯过被子重新躲进里面,于是等她回神,他发梢也已经闷在了被子里,转了个身面对着墙,只指骨修长发白的手攥着枕头的一角,隐隐嶙峋。
“……阿竹。”她叹了声气,这回冷硬地,直接把被子一抱甩旁边去,转而欺近半伏在他胸膛上,制住了他的动作,轻轻一碰他的额头,相互抵着,眼睛忽而一亮:“阿竹。”
男人的左眼角下面有颗痣,很小,在她叫第二声时,因为离得太近,轻软的拂着那一颗痣和睫尖同时轻颤了颤,血色蔓延,反应青涩地红了耳根,衬得五官纯然的要命,木木怔怔的,与深邃轮廓形成勾人的矛盾感。
遭不住。
鹿安目光一暗,压制着只显细细碎碎的温柔:“是不是觉得很难过?一直在否定自己?”
快溢出房间的巨大低落好比海水,他在微光照不到的暗处,失去氧气的窒钝由骨子里生生地反复发作,虽然灾源是他,但遍体鳞伤的也只有他。
被她一语戳中,江默又心跳震动,恍恍惚惚的,感受到掌心一暖,柔软的指腹交织着微甜的暗香,他以前从来没想要过什么,现在隐隐的,逐渐纷乱的躁热自心跳间不可抑制地迸发,他不懂得这种冲动,唯有眼皮酥的发烫,指尖一股股细电蚀咬着尾椎渐渐热麻堆积,被扣在她的手里,才是唯一真切的感知。
欣喜如狂。
还没亲上,小竹子里外熟透了,呼吸急促的不成样子。
对他的反应爱不释手,鹿安咽了咽,掩饰地使劲揉了揉他头发,继续抵着他前额轻声的笑:“还有哪不舒服,嗯?”
他皮肤很热,带着眼里的水份蒸干,留下冲刷后的明亮,听了话,凝睇着她屏息沉默了一会,不敢动,嗓音发哑:“……头,好疼。”
真的疼,头骨里有筋在跳。
“那就起来,出去呼吸下新鲜的空气。”江默听她尾音一落,下一秒,胸口突如的袭来空冷,见她起了身,就算再不舍得,也只能起床去拿眼镜。
注视着他的背影,还在床畔坐着的人儿眯了眯。
阿竹并不健康,表现出的症状还跟母亲有一定相似度——显著且持久的低落悲观,而且他这状态,明显是陷在了她不知原因的死角。
江默浑然不知她的心思,捏着镜架戴上,抬头正好扫见偌大的蛋糕盒,不敢相信多看了看,旋即转身,犹豫地微动动嘴角,得到肯定答复:“是买给你的。”
又听她解释说:“上次看你床头放了个糖盒,你应该很喜欢吃甜的。”
鹿安向前,仰起脸来端详他,抬手小小地揉他软热的脸颊,成功让那片薄皮泛出充盈的红,他实在乖,静默地低着头任她碰触,特别老实,只迎着她的注视眼眸越亮,显得很有些惬意,唇线的微弧向上深了深,努力压住。
见状,鹿安心里微微松了气,还好,她的小竹子情绪好转的挺快,应该不会有其他异常。
“安安。”
鹿安愣住。
“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