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奏报阖上,放于桌案前,“这件事,阮理正先前同臣提起过。”
“哦?”萧景明挑了挑眉,手上剥橘子的动作却是分毫不停。
萧欤道:“阮理正当日所述,与苏侍郎奏章所述无甚出入,皆是洵州一名书生投于洵水中。不同的是——”
他沉yin,“那日阮理正提到这件事时,好似并未出人命,故此,臣才将此事压下。”
而奏报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投水书生,落水而亡。
萧景明剥着橘子,“不过一个书生而已,苏玕干什么费那么大的劲儿将这件事呈上来,真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儿干。”
“瞧见了吗?”男子剥好了橘子,将橙黄的橘子皮往一旁一推,抬眼望向萧欤,“叔父,这便是我们皇家养的好官。吃着朝廷的俸禄,一天天的,净瞎Cao心那些劳什子事!”
苏玕如是,阮庭如是,谭楷文亦是如是。
他很烦。
见他有些愠怒,萧欤便安静地立在殿下,待对方将一整个橘子都吃完后,才缓缓出声:“太子殿下,臣以为,这件事有些蹊跷。”
“蹊跷?”
萧景明一噎,差点儿气笑了,“来,叔父说说,这件事有何蹊跷?”
不过是一条人命,一条低贱、轻微、如蝼蚁一般的人命。
太子的眼中尽是不屑。
萧欤稍稍理了理思绪,“那日,阮理正同臣提起这件事时,曾说过其间有水神作祟。”
“水神?”萧景明更是气笑了。
“嗯,当地人说,是水神。”
对于水神之言,萧欤也是不信的,“对于那位书生的落水,其周围亲友十分平静,似是早已预料到那名书生必定会落水一般。而后经过阮理正的细细盘问,才得知在洵州,一年前也有一位书生失足落了洵水。周围人将他救上岸后,这名考生昏迷了三天三夜,在考试前夕醒来。”
“而后,一举考中功名。”
萧景明轻嗤,“考中功名又能如何?有才能之人,即便是落了水,亦能考取功名利禄。再者,考试亦有气运在其中这算是什么蹊跷事。”
“一名资质平平的考生,考取了状元。”
说“资质平平”那都算好的。
据苏令明之后调查,那位书生在乡里也是游手好闲,甚至未曾认真读过几天书。
“而且,”萧欤顿了顿,复而望于殿上之人,“那名书生,殿下应该是认识的。”
萧景明吃完了橘子,取出帕子来将手指一根根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一看便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人。
末了,他将帕子叠正,置于一旁,才抬头问向殿下所立之人。
“何人?”
萧景明的态度不好,萧欤倒也不愠,声音柔缓,如幽然岑寂的泉,又带着几分凉意。
“章玉林。”
太子一愣,偏过头来,“章茂?”
前些日子,阮庭被贬,新上位的那位大理寺理正,好似就叫这个名。
洵州章茂,字玉林。
“是,”萧欤立于殿下,站得身量端直,“此人当年一举考中状元,而后凭此,步步高升,今位居理正之位。”
游手好闲的浪荡子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高居理正之职,着实令人惊异。
他还打算说什么,却不料,桌前的人不耐地挥了挥手,神色恹恹,“行了,本宫知晓了,本宫会派人好好查查这个章玉林。叔父还有其他事吗?”
“滨西——”
“这个本宫也晓得,本宫会尽力劝父皇,将建造朝天圣台的事儿缓一缓,”男子慵懒地抬了抬眼皮,“不过,父皇的脾气叔父也知道,能不能劝动父皇,本宫就不得知了。”
若是惹怒了父皇,免不了会与谭楷文、阮步与落到想同的下场。
萧景明很Jing明。
见对方这般,萧欤静默了少时,就在对面即将下逐客令之际,紫衣之人又突然出声。
“太子殿下,臣还有一事。”
“说。”
恍然间,他似是又看见屏风旁、水袖后,那一双如秋水一般的眸子。
萧欤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是关于华二姑娘的事。”
“哦?”
这下子,萧景明终于来了兴致,“叔父讲讲,她又有何事啊?”
“臣以为,华二姑娘不该继续留在东宫,”男子顿了顿,又道,“如今华家罪名已销,加之,华姑娘虽与殿下还有一纸婚约,毕竟还未——”
不等他说完,太子突然转眼,笑眯眯地截去了他的后半句话。
“那依叔父看,本宫未来的太子妃应该留在何处?叔父是否认为,她理应留在祁王府才算是妥当,啊?”
闻言,萧欤的心兀地一跳,呼吸也稍稍一断。不过在转眼间,他将微动的神色掩去,轻轻抬眼,瞑黑的眸中毫无波动的情绪。
当真是,平静地如清澈的湖水面,就连春风也吹不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