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一手提起万红庵后领,又一手揪着万红庵发顶,将人在地上拖行。
那一头乌丝被拽得七凌八乱,万红庵惨叫连连,若是旁人大约已心生恻隐,孟谌却任着耳边哀哀乱嚎,丝毫也不为所动。
万红庵整张面目都扭在一起,眼角泌出几滴泪来,心知自己是撞上了刀口。孟谌平日虽也Yin鸷严厉、不假辞色,但尚知道分寸,并不轻易发落人;而今这般暴戾凶恶的模样,分明是先前黄汤灌得多了,酒疯无处去撒,要拿人作发泄。
这常人撒起酒疯,也是时常要见血落红、闹出人命的,何况他现下应承的是一个帝王的怒焰。万红庵不禁一颗心提到嗓眼。他手脚被拖地上磨破了几块,也顾不得了,巴巴附上前抱住孟谌一只脚,颤声讨饶,脸贴在那小腿肚上乱蹭——以往被恩客耍弄得很了,他也是这般告饶,却不知此招放孟谌身上会否奏效。
大抵是不奏效的,只见孟谌眼里闪过一抹厌色,扬起手欲挥下。忽然他眉头猛地一蹙,嘴角绷紧,揪扯着万红庵的手都骤然放开,捂住胸腹,似在强忍着什么。万红庵也觉出异常,赶忙爬将起来搀扶住孟谌:“陛下可是有恙?”
孟谌还未及回应,甫一张口先吐了个昏天黑地,秽物黄汤如河道溃堤似的倾泻在脚边花丛灌木上,几乎将他胆汁呕出。万红庵在他身侧一下一下地为他抚背,待他吐完,又使衣袖将他嘴角溅染的秽ye擦净。孟谌挥臂甩开他,却不想将自己甩得一个踉跄,就要扑倒在地。
“陛下当心!”万红庵忙又倾身过去将他扶住,可孟谌身子愈渐沉重,他一个纤瘦身板又怎能支撑得住,腰快折也。
万般无奈下,他只好先半扶半搂将孟谌身子挪到池边,自己倚一块巨石坐下,又让孟谌躺靠在自己怀里。彼时孟谌额头已冒出豆大汗珠,脸上尽显狰狞痛苦的神色,正是酒意发作,闹得他神昏志颠、头痛欲裂。正难忍得紧,忽然一双冰玉似的手贴在他太阳xue上,一轻一重地揉按。
“陛下,可觉舒缓些?”万红庵小心翼翼地问询,见并未得到应答,手上动作渐收,没成想孟谌才柔和的面色立马凝结起来,于是又加重了力道按压。
半晌过去,万红庵察觉怀中人呼吸渐沉,于是一边揉按,一边又斗胆凑过脸去看。瞧见孟谌双目紧闭,竟已昏睡过去。虽是在睡梦当中,孟谌依旧颜色未缓,双眉紧紧蹙着,一副苦痛貌,嘴巴半张半合,似乎在低喃着什么。
万红庵附上耳去,只听得几声短促的呼喊:“等等,别——”
再端看孟谌面上颜色,竟然有几分惊惶茫然,万红庵不禁心下一骇。
“母亲、阿姊……别、别抛下三郎!”又是一声喑哑焦促叫喊,不知是月色映照,或是四下旷寂的花木渲染,竟衬得孟谌此时的神色分外悲凉,几教人心生不忍。
年过而立的肃穆帝王,此时在万红庵怀中却如同稚子,显露出一点孤单迷惘。
万红庵不禁遥想自己当年,他又何尝不是父母早亡、颠沛流离。想那时真也是痛得催心挠肝呵,而今数年过去,心里依旧像有个漏口未曾填平,天凉来灌风,天热来钻火。眼前因思念家人而滥醉得一塌糊涂的孟谌,与曾经哭天抢地、恨不一死涂地的自己又有何不同?万红庵眼眸低垂,心道原来哪怕帝王家,也是会有市井小民的喜忧悲恐。不觉已经将双手覆上了孟谌胸口,一下一下地摩挲着。
“你别走……”又是一声轻呼。
万红庵一边仍使双手在那胸膛上轻柔抚慰,一边埋首轻轻附在孟谌的耳边,柔声道:“三郎莫怕,我不走。我在这里一直陪你。”
四下万籁俱寂,唯有凉风偶尔吹动芙蓉池内莲枝飘摆,悉索作响。也不知黑甜乡里的孟谌是否有听到回应,只见他将胸前那双手一把拢住,眉头终于舒展。
第十五章
万红庵睁开惺忪睡眼,所见乃是停云轩里熟悉的茜纱帐芙蓉榻,晨光正透过梁上明瓦投进来,洒下一片柔柔光晕。身上盖着两层褥子有些闷热,万红庵一个蹬腿踹开外层,却惊醒了正倚在榻边假寐的翠岫。
翠岫见万红庵醒了,不管自己嘴角还挂着涎水,先扑上来咋唬:“祖宗,可知你昨夜是怎般回来的!”
万红庵揉一揉昏沉的头壳,发际间似乎还残留着被撕扯过的疼痛,心里一阵发怵,问道:“昨夜你们哪处寻见我的?”
“哪里是我们寻见你——”翠岫又是一阵惊乍乍,“昨夜你人定还未归寝,我和朱琛撵着那一群吃白饭的废物行子去找,踏遍了大半个宫苑,没瞧见你半个影子。四更天后,我坐那门槛边打盹,隐隐绰绰见个人影朝这边过,竟是皇上抱着你回来了!”
万红庵猝不及防,咚地一声摔下床榻:“你这贼小厮乱嚼舌没个把门,天般的谎儿都敢撒!”说着就要伸手去把翠岫捞过来掌嘴。
翠岫慌忙避开,并起五指赌咒发誓:“哪个被瘟驴入的来哄你,千真万确,昨夜陛下抱你回来的。他还嘱了朱琛给你温水擦身、捂热手脚,怕你在外吃多了风凉要难受。”
“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