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是rou`体凡胎,很容易便被砸得骨损rou烂。
重新拿起青砖,万红庵先在手里掂了掂,确认过分量,将牙关闭得死紧,使出一个狠绝地力道骤然向右脚砸去。只听咔擦一声脆响,分明像早春的竹枝拔节,此刻听来却尤为惊心。砖头再高举,划出一阵风,又是一声响。万红庵额头已冒出豆大的汗粒,两边的太阳xue青筋暴起,下唇也被咬得渗出血丝,尤不能够。砖头又砸下了数次,到后面血沫飞散,溅到墙上星星点点如雨打落梅。
终于那只脚变得塌软易折,柔若无骨。万红庵轻轻捧起,将它掰折挤捏成一个扭曲的姿态,从铁环中缓缓拽出。临末还有一截小趾卡在当中,万红庵毫不犹豫又是一砸,血rou四溅,终于彻底脱离这桎梏。
从严府逃出之后,万红庵只能撑着街墙缓缓前行,绵软的右脚在地上拖下一路血痕,他却毫无知觉。
在街头流落了三天,他已从复州步入到毗邻的司州境内,亦是京畿洈邑的所在。他蓬头垢面、满身污秽,又拖着伤残的右脚,几与乞索儿无异。此时天气已渐入冬,白日还能从日头里取些暖意,夜里却是寒风呼凛,打在身上不逊钢刀刮骨。
入夜后万红庵仍行在街上,彼时万籁俱寂、萧索空旷。伤口处已有化脓迹象,许是受了感染,他一阵头昏脑胀、神志涣散,最终力不能支瘫倒在一间荒废的破庙门前。
此间破庙原先应当是香火鼎盛过的,香炉里都还堆积着厚厚的香灰,只是荒置已久,幔帐被虫蛀得朽烂,佛像也金身脱落,露出了下面的泥胎。万红庵没由来回想起往昔同严玉郎交好时,俩人也曾到庙里进香供奉,听他许下那些天长地久的鬼话。
那时两人还欢情正浓,复郊有座了缘寺相传灵验,万红庵便兴致勃勃硬拗了严玉郎带他去。
去倒去了,可正执香于佛陀跟前许愿,万红庵心内却又犯起踌躇。他自忖此身胸无大志,而今又是双亲俱健、衣食无忧、良人在畔,可谓今生夙愿已了,还许甚杂愿?偏头瞥向闭目虔诚祝祷的严玉郎,忽然又有些悸动不已,心道自己此生再无它念,那便求菩萨佑玉郎身体安康,来日高官厚禄、平步青云罢。
似是觉察到身侧目光,严玉郎甫一祝祷完便也偏头看向万红庵,眼帘半卷,似笑非笑。万红庵莫名有些羞恼,仿佛心意被人洞察,便一股脑滚进严玉郎怀里,撒娇道:“你这刁赖,心头又有甚坏念?许的甚么愿,从实交待。”
严玉郎悄声一笑,探唇轻轻附在万红庵耳边:“我在菩萨面前许了我俩此生此世,永结燕好;天长地久,恩爱不疑。”言罢又探万红庵口风,“阿丹呢,许下何愿?”
万红庵正被他那愿诺逗得满面赤红、又羞又乐,为掩喜色便胡乱嗔喃道:“我才不说与你!既是同菩萨发愿,自当放到心底,开口……便不灵验的。”
彼时无心一句娇嗔,未曾想此后竟是一语成谶。
在神志消散前一刻,万红庵死死盯住那残破的佛像,心底里默默发下誓愿——倘若苍天有眼,菩萨有知,便庇佑万红庵今生杀得严玉郎以血前仇。待大仇得报,愿以此身偿还夙业。
第八章
万红庵再次醒来,是十数日之后,他已身在弁华园中。
弁华园主事秦揽月还做清倌时,有个相好的姘头,来时从不来亲热粘腻讨他便宜,只安心听他抚琴唱曲。只因此君一向羸弱多病,不得不禁欲养身。到后来愈发过不得,时常要咳血抽癫,家中便送去了和尚庙里落发修行,以庇佑他长生。事隔经年,秦揽月偶然记起,寻着庙子过去想要缅念旧情。不想这和尚庙早已人去庙荒,姘头没寻着,倒捡了个烫手芋头回来。
被捡回来后万红庵一直高烧不褪,身上一层一层地冒汗,打shi了三重缎子褥。
右脚那肿胀处秦揽月先前只当是寻常跌打扭伤,请郎中探看后才发现,他整个脚掌骨竟是被外力重重击碎,那些断裂的碎骨和烂糊的血rou都包在皮里,外面看着红紫肿胀,内里已是溃烂化脓。须得把那皮rou划开,脓血烂rou尽数剜掉,再将楔骨、跖骨和足舟等七零八碎的骨头一一接续,个中痛楚实非常人能受。得亏万红庵昏睡不醒,挨了过去。
饶是如此,右脚的小趾还是未能复原,只因趾骨被砸得太过粉碎,不得不将它整段截去,以免坏死后殃及其余伤处。
在照料了万红庵将近半月后,秦揽月心里暗自盘算,再容他五日,倘若五日之后此人还未清醒,便只当搭去汤药钱做了个折本买卖,卷张草席扔后巷里了事。又过去三日,万红庵竟睁眼了,虽然十分虚弱萎靡,但神志已经回还。
伤好后万红庵便在弁华园里安扎下来,做起了货腰卖笑的营生。一来是为报答秦揽月的恩情,二来是这世间,确已别无他的容身之所。
万红庵也真个是天赋异禀,以前家门富贵时被人众星捧月似的娇宠,何曾逢迎过谁;而今落魄,侍奉人的活路做起来却是得心应手,没有半点忸怩。面对恩客总是脉脉温柔,承欢纳悦、含情解语。有时客人爱极了,要拿嘴渡唾沫给他,他便甘之如饴地受了;又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