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请,乃是半月后春日筵上,邀他前去助兴一曲。
第九章
筵席开在洈邑皇宫镜明湖内的一方绿洲上,群臣按品次分列两边,最上首坐的自然是国君孟谌。眼观其已年过而立,面上却不显风霜,棱角坚阔、鬓乌唇朱,头戴紫金冠身披皂龙袍,衬得人十分英武俊逸。目光清冽,教人不敢逼视。皇子与宗亲则班坐他身侧。
面朝碧波,背倚苍木,一派风光好景。孟谌的面上却无半点欣悦,甚至还有几分Yin鸷。
这看在群臣眼中倒并不觉惊奇,上月皇后缪蚺殁去,孟谌便一直郁郁不乐。帝后一向琴瑟和鸣、相敬如宾,皇上必然是因皇后的离世而忧思难遣,才会如此沉郁。所以众王公大臣特意设下了这席春日筵,寻来民间各色艳舞笙歌,以求龙颜一悦,遣散悲怀。
酒筵过半,席上众人都已酣醉,面色酡红,行止放纵恣睢起来。有的把那衣带扯了当作红绫与舞姬伴舞,有的又将那才下场的伶人搂过来嬉乐,或者趁乐师抚琴奏曲之时,直接将手探进人下摆摸揉。放眼绿洲尽是放`浪无拘、旖旎香艳的光景。
唯独高居座首那人,却一直眉目冷峻,不曾展颜。
忽尔在这喧嚣闹腾间,流泻出一管长笛清音,如百灵鸣于幽谷,霎时就把场面镇住。而后一个袅娜身影踏着舞步旋来,一身红绫撒花的帔子,配一双缎面红鞋,乌发随身姿飘扬飞散,不是万红庵又是哪个?
众人竟都痴痴看呆了,见这妙人一时敛肩掩臂,一时又拧腰倾胯,虽是男郎,身段实不逊于娇娥美婢。各中丰姿艳景,让人目不暇接。有人趁他凑近想伸手来揽,被他闪身避开,末了回眸投一个娇俏的笑靥,真把人魂也勾没。
万红庵舞步轻盈,映在镜明湖上好似只引颈鸿鹄,展翅凌波。他一个又一个胡旋,自己也不由有些陶醉。抬眸望向众宾客,却仿佛瞥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脚步陡然一个颤乱,不由倾向侧边去。
“当心!”坐于孟谌身侧的太子孟柯人险险扶住万红庵,使他不至跌倒。可万红庵甫一停稳,就立马撇开了太子的搀扶,倾身匍匐在了孟谌面前,以求赦罪。
原本喧嚷的筵席静谧下来,众人都知孟谌心情滞郁,不知会不会藉着这个小小的冒犯,发泄一通。
万红庵抖如筛糠,身上冷汗涔涔,一张脸才转眼就变得煞白。却不是因畏惧君王的怒火,而是刚才只一闪而过的那张脸,那张熟悉又可怖的脸,他在心中恨过千千万万遍的脸。
没想到再相见竟是在这样的契机之下,严玉郎果然是平步青云,位列上卿。而自己没能做成他帐内的娈宠,却做了筵席上取乐宾客的娼伶。万红庵胃里一阵绞痛抽搐,似乎满腹的秽物都要喷薄而出。
还不等他把那作呕的恶感压下,告罪请饶,席上已有人替他开腔,是太常卿杜舜:“此伶人风采卓绝,敛颌如轻云蔽月,展臂如惠风抚柳,就连那绊足跌落之姿,也如青鸾一奋离霄,实在美哉妙哉!斗胆求陛下赦宥其唐突之罪,以示宽宏。”
孟谌目光沉沉,却似乎并无迁怒之意,停了半晌道:“说得不错,在这镜明湖上凌波起舞,确是青鸾舞镜,一奋而绝。该赏。”言讫招来宫婢,不一会儿呈上来一面镶绿玉明珠的宝镜,乃是藩王上供的珍品,赏了下去。
群臣见君王心思久违地松动,不由趁热打铁,纷纷进言道:“此等妙人,陛下何不留用宫中,便可时时见这婆娑媚舞?”
孟谌又何尝不知道这座下群臣的心思,他们当他是因皇后新丧,忧思过度,所以变着方地上供美婢姣童来讨他欢心。殊不知他于爱欲一事向来寡淡,先娶了盍稚的王姬缪蚺做皇后,无非是出于安抚异族番邦的目的。而今忧虑,也不过是因为皇后亡故,怕与盍稚等邦国疏远,日后离心变节。
不过他也不好拂了群臣美意,微一颔首,看向万红庵:“那便封你为鸾镜君,赐南里停云轩为邸,留为宫中演舞作乐。”
万红庵叩首谢恩,其实并未太弄清眼前光景。他悄悄抬首,望向先前曾瞥见严玉郎的方向。只见那人正端坐席间,目不斜视,悠悠地满饮下一杯清酒,面上竟瞧不出任何波澜。
第十章
万红庵在春日筵上一展丰姿,使四座惊艳,却未曾想触了一人逆鳞。那便是孟谌与先皇后缪蚺所生嫡女,长公主孟银砂。
“银砂”二字乃取自前人诗篇“两岸严风吹玉树,一滩明月晒银砂”。只因孟银砂降生时正值严冬,朔风呼号,鹅毛卷天,夜里天光映照雪上竟亮似白昼,缪蚺不由心生慨叹,便给女儿取下此名。
孟银砂自幼随缪蚺长大,感情不可谓不深。缪蚺死后,她自然悲痛难当,几日里就把眼泪哭干。然而最让她痛心疾首的,却是母后尸骨未寒之际,孟谌却已随群臣饮酒作乐,还纳了娼伶作新欢。
这实是有些冤枉孟谌的,他纳万红庵不过是为了照抚群臣心意,自己并未动念。万红庵入宫后半月有余,他却从未踏进过停云轩半步,连面也再未晤过。
不过孟银砂又哪得知晓这些,她只当万红庵这贱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