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郎将唾沫抹去,浑不当回事,轻抚着万红庵脸颊循循善诱,“你家纵有赀财万贯,落到你这头脑蠢笨的少东家手里也只会被挥霍殆尽,我替你收了,自然有更大的用处。日后我登临人上,荣华富贵尽入囊中,我的不也是你的?你爹娘太过刚直驽钝、不肯变通,否则我自会全他俩性命,免得你伤神痛心。”
万红庵惨笑一声:“我的确蠢笨至极,竟将痴心托付一虎狼之人,害得双亲命丧九泉,死亦难辞其咎。”
严玉郎忙掩住他的嘴:“切莫说这些死不死的话,死生贵贱乃是命数,怨天休怨人。”
万红庵反过来将那只手紧紧攥住,眼睛瞪得几乎要脱出眶子:“我只问你,以往你待我千般柔情蜜意、海誓山盟,可都是哄骗我……尽是为了图谋万家资财?”
“怎会骗你,我曾许诺你一生一世,是真心要待你一生一世的。”
仿佛是承受不住这蜜一般的温言软语,万红庵骤然发狂,先是凄厉大笑,而后扣住严玉郎的脖子死命掐捏:“可我现今只求一死。惟愿死后化厉鬼日夜纠缠,将你拖入地狱无间,拔舌挖心、油煎火烤,让你受尽折磨悲苦永世难安!”
第六章
与万红庵相遇肇始,严玉郎不过是复州街头一地痞无赖。他居无定所,有活儿来时便上富户显贵家打几天短工,赚些零散闲钱。无事时便贼头贼脑偷偷去敲寡妇家的后门。他生得一张好皮面,复州十里八亭的小寡妇都爱煞他,心甘情愿将压箱钱拿来补贴他。
除了样貌体面,严玉郎处事也甚为Jing明油滑,极懂得笼络人心,逐渐混成个游民泼皮间的小头目。地方上常见此一群人混迹街头,游手好闲、穷极无赖,官府为了安抚笼络下来,便给了严玉郎一个里胥的闲官去当。只要不闹出事体,那些鸡零狗碎的杂琐事就任由他处置。
而万红庵家中世代商贾,主营着茶叶和麻油两处产业,在复州、跤州多地都有其开辟的茶庄和胡麻田,在当时已是远近闻名的富商巨贾。
万红庵乃是家中独子,不免多受些娇宠放任,年过二八仍是一派天真稚拙,不省世事。家里遣他去复州的茶庄学着打理帐目,才入境便遇着一群喇唬豪强。仆寡主弱、又是人生地异,眼见着要遭人欺凌,便是这严玉郎突然出现把喇唬制住,尽数羁押归府。
于惶然无措间陡然遇见个从天而降的救星,万红庵自是感激得涕泗横流,何况这救星还长得丰神俊逸、器宇轩昂,怎能不使人心旌摇荡。万红庵两靥飞红,上前拽住衣袖询问恩公姓名。严玉郎却只是伸手揩去他脸上的泪痕,很狡猾地一笑:“这次先不与你,下次见着了再说。”
此后万红庵便常是向父母请命去复州理账,二老乐得合不拢口,以为自家娇儿终于开窍。殊不知万红庵是忙着与严玉郎幽会厮混——俩人悄声不响,几月过去就已好到蜜里调油,每每寻着时机便溜到Yin暗处一通亲热狭缠,黏腻不已。
严玉郎久经世故,所见所闻无异于是将万红庵引入一个新天地,哄得他无时不敬仰钦慕,将一颗心都和盘交托。
所以当严玉郎抱怨这闲官拘了自己大能,显露出更大的志向之时,万红庵亦是二话不说就拿出自己的私房体己,又连哄带骗从父母那里套出不少银钱,给他捐了个郡守来当。此后二人关系亲密更甚,可谓如胶似漆,万红庵每赴佳期归来便如坠云里雾里,好几天都不得回魂,甚至当真生出了要把这契约结定,一生一世的念想。可他又怎知,自己那心心念念的玉郎,志向从来都不止于此。
万红庵才刚过完十七的生辰,那些做宴的彩纸红绸都还未撤去,府衙里便派了官差来拿人,说万家盗煮盐卤、私相采售。营贩私盐,此乃当世的砍头重罪。而被查出事体来的几处家产,俱是在复州严玉郎所辖的郡区。万红庵惊骇不已,连夜赶往严玉郎府邸,欲问询究竟是哪处出了纰漏误会,甚至还妄想着向情郎寻求庇佑。
不成想这一去,便就此被囚禁起来。及至万家世代经营的祖产被尽数收缴,充盈了郡守的府库,父母身死街口,他连前去收敛尸骨也不能。
万红庵还在严府见着了往日欺辱过自己的那几个喇唬,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严玉郎的下手。至此,万红庵方才知晓,往日那甘如糖饴的恋情里,究竟是掺杂了何等烈毒猛药。严玉郎在他身边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织造重重罗网,不过是为了图谋万家那庞巨的赀产。
可怜万知荣与万朱氏夫妇二人俱乃刚直之辈,面对私贩白盐的无由指控自然不肯屈从,没成想官兵从万家宅院里翻出数册记录盐利往来的账本,细算账目竟有几十万缗钱之巨,夫妇二人就此不明不白地化做了泉下冤魂。万红庵每每思及此处便痛悔不已,恨不咬舌自尽。只因他那时消懒怠惰,最不耐打理账目的活计,严玉郎主动提出替他分担,他还当是严玉郎体贴自己,欢欣不已。现在想来,账目便是那时被严玉郎动了手脚,他从始至终,都是在算计自己。
大闹过几次之后,严玉郎来地窖的次数愈发少了。万红庵偷听仆役闲聊,严玉郎现下正广征兵丁、Cao练新军,前些日子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