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到。皇上在太和殿升座,奉迎诏书已下,两位天使奉节已经到了,正在前头宣旨呢,娘娘动身吧。」
皇后礼舆、龙亭由十六天卫抬入前院,再由太监抬到后院的「绣楼」前,按钦天监官员指定的吉利方位停放,最后直直停在绣楼的臺阶下。皇后仪驾,凤舆木质髹以明黄,棂四启,青紃纲之,内髹浅红,中置朱座,椅髹明黄。送嫁的队伍早就整整齐齐的排列好,鼓乐声中抬起双喜字凤舆,静静朝着皇宫进发。
江采衣坐在凤舆裏,只能听到外头满耳朵的熙攘,炮竹声和马蹄声不绝于耳,只有微微的雪气从一侧的红漆竹帘透进来。
大雪皑皑的帝都,一夜的大雪之后朱楼青瓦都盖上了霜,满目看去净是纯白,路旁的雪树一溜莹光灿烂,挂着一串一串钻样的雪绒花。
唯独这长长的一队张扬浓烈的红从江府一直蜿蜒到宫门口,鲜亮扎眼,仿佛雪地上燃烧的火焰。
走过了长长的一段路,隐约是进了正宫宫门,过了正殿大门,江采衣便在命妇搀扶下下了凤辇。
眼前的太和殿江采衣并没有怎么见过,那时皇帝平日升座议事的地方,殿前飞廊双阁挑檐高耸,九尾五爪盘龙道仿佛从天际铺展下来,高高的臺阶上,每逢大朝才开放的紫宸殿巍然矗立,汉白玉的臺阶上甲仗三千森严罗列,龙尾道两侧,各部统军使指挥使、宣徽使、镇守使跪倒在御道边,一条宽阔的红地毯从臺阶下直铺到正殿之上。
阳光反射在雪地上有些刺眼,江采衣抬眸望去,目光穿过正殿内密密麻麻迎候的重臣大将、高官贵族,看到在玄金华盖下那个她即将託付一生一世的男人。
他身姿挺拔从容,满殿山呼万岁声中神色凛然,垂眸望着下方俯首叩拜的群臣,负手站在最前端,等待着她。
金色的琉璃瓦在黄昏日光下洗出一片粼粼辉煌,高臺上的那个人一身冕毓,玄衣纁裳,白纱中单,黼领青褾,外衫的红极正极润,如日之生,如在霄汉。
皇帝专门出了正殿来迎接皇后,龙道两侧飘着正红飘玄金龙凤的经幡,染得满地白雪都泛着红。
江采衣仰头望着他,忽然就想到了那么一句话:有子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有子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
不知不觉她就在臺阶下挺住了脚步,怔怔仰头望着臺阶上的皇帝。沉络一步步踏下臺阶停在了江采衣面前。所过之处并无一人敢于仰视,每个人都把头埋下去,连南楚的太子和使臣们也恭恭敬敬的排列在最末,俯首屈膝。
「来,嫁给我,长安。」
泪水霎时间就迷蒙了双眸。
十里红妆,待嫁年华。
凤冠的珍珠挽进头髮,大雪皑皑,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她心爱的男人从九十九级的臺阶上走下来,挽起了她的手指。
虽然皇帝亲自走下来迎接皇后不太合乎礼制,礼部官员们只是面上恭谨含笑,引着帝后一步步走上太和殿的宗庙。
她的手牢牢牵在他的掌心,手腕和手腕交错地方有温热血脉在跃动碰触,她低头看着两人交错的手指,无法克制心头的颤抖。
……来,嫁给我,长安。
她一步一步跟着他走着,耳畔钟鼓不绝,礼乐绵绵,每一个节奏都敲在她的心上。她是他的妻子,是他亲自走下龙道相迎,写入玉蝶,拜于天地,共枕同穴的妻子。
重臣持节、侍中宣赞、女官环拱、命妇朝贺,这样盛大的场面她不是不紧张,可是有他陪在身边,她每一步都走得很踏实,像是以前天街漫步时牵手的时光,像是关镇牡丹节互诉衷肠的夜晚。
终于走上了最后一层臺阶,天色暗下来,一蓬灿金色的烟火骤然蹿升上天幕,在天际散开一片耀目的巨大花火。
江采衣停下脚步,回头去看,花火照亮了半边天,把宫阙的琉璃瓦和白雪照的璀璨生光。
以前的苦怨似乎都被这半天烟火烧尽了,模糊而遥远,光阴裏浮生如烟,让终生悲欢都绽放在瞬间。以前那时候,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是这样的,能在最美的年华遇到最好的他,半生挣扎,半生牵挂,半生苦,半生甜,她等来了这一生最值得的爱情。
紧紧回握住他的手,江采衣回眸扬起一个悠然的笑意,望向烟花盛开的天际,望去了重重迭迭的宫阙之外。
远处苍山皓雪,江河如画,她身畔珠玉在侧,世事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