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吉坠崖(二)
「¥!」
绝壁小道后突然传出一声冷厉的暴喝,震醒了陷入骇恐和惊怔的兵士与俘虏。那是行军中负责殿后的一个高级将领,在后面见队伍久久停滞不前,便衝到前面喝令队伍继续前行。
不过是一匹马和一个男童俘虏失足落崖,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管是雪域高原还是德干高原,每年翻山失足死亡的人和马其实并不罕见。迅速回过神的兵士随即也叽里呱啦地衝俘虏们喝骂,督促他们往前赶路。
处在扎西朗措后面的兵士定定神,左手抓着铁楔加快脚步,右手抽出腰间略弯的长刀,明晃晃的刀锋直指还在失声哭喊的罗朱,口里发出狰狞的吼骂,大有再不移动脚步就砍人的意思。
「嗷呜──嗷呜──」银猊惊惧地低呜,赶紧鬆开罗朱的腰带,夹着尾巴扭身往前走。右后腿因过于张惶而踏到小道边缘,簌簌滚下些碎石沙泥,雄壮剽悍的身躯晃了晃,差点也失足坠落悬崖。
「多吉──多吉──」罗朱迷蒙的视野里看不清闪着寒光的利刃,耳朵也拒绝去听兵士的吼骂。只觉胸口好痛,心臟彷佛有一角碎裂了。临出发前,多吉才对她说今天爬山时将瞅准机会逃走,为什么突然就被马撞下了悬崖?那样浓厚的云雾,那样幽深的悬崖,他要怎么活!怎么活!他说了要生生世世陪在她身边,说了会和她不离不弃的。明明全都说好了的,说好了的!他怎么能违背誓言?怎么能够违背!
「他走了。」扎西朗措哑声低述,不顾她的挣扎,右臂强行扣着她的腰,在兵士的刀尖下往前挪动。
「他没有!」罗朱嘶声反驳,倏地转头狠狠地瞪着他,眼里除了泪水还是泪水,咬牙咆哮,「他没有!他没有!没有!」
拔刀的兵士见临近的博巴青年男俘虏主动拖拽着那个情绪激动失控的博巴女俘虏行走后,便收了刀。只要队伍能继续前行,随便这女俘虏怎么哀叫都行。王曾下令不能让这些俘虏随意死了,拔刀也只是为了威吓。幸好这个被马撞下悬崖的俘虏是个不受重视的男童,不然他们这些看押俘虏的兵士很可能还会被王责罚一次。话说回来,那女俘虏不是博巴的贵女么,死了一个低贱的男童仆役居然会伤心成这副样子,真是有失贵族的高贵身份。
扎西朗措被罗朱凶狠中透着丝丝怨戾的眼睛瞪得心如刀绞。从来没想过他的仙女有一天会为了别的男人对他露出这样的目光,犹如深山中一头失了伴侣的野兽,似乎随时都会跳起来噬人。
「他──」他一顿,避开罗朱的视线,垂眸看了云雾瀰漫的悬崖一眼,越过罗朱的头顶,冷冷看向前方的道路。抓握铁楔的黝黑大手因过于用力而青筋暴突,一步步挪移的脚步分外沈重凝滞,面无表情地漠然道,「走了。」中间「走」的字音说得略重,钻进了罗朱的耳朵。
走了?走了!走了——是走了?还是真「走」了?罗朱的声音已经嘶哑,哭喊慢慢微弱,逐渐归于抽噎啜泣,双手扒拉着扎西朗措紧紧扣在腰间的铁臂,茫然地问道:「他真走了?」
「走了。」扎西朗措没有看罗朱,专心挪着脚步,沙哑难听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你不要太悲伤。」
Cao你妈的大爷!胸口狂奔过一万头草泥马,罗朱险险喷出一口老血。没错,多吉是说今天爬山时将瞅准机会逃走。难道通行这条绝壁小道就是他瞅准的机会?被马撞得失足落崖只是他导演的一场在众目睽睽下完美脱身的戏码?!可悲可怜的不是赶着坠崖的他,而是那匹被他利用无知赴死的马!为毛?为毛不是她所想像的那种正常的趁人不备溜走的脱身啊啊啊?
中途一点暗示都不给,他想过她的感受没有?想过她亲眼目睹他坠崖的感受没有!还是他嘴里说着喜欢,其实根本就没把她放在心里,所以才会罔顾她的感受,想坠崖就坠崖。口胡,就算是为求戏码逼真也不带这么折腾折磨欺负人的!哼哼哼哼,告诉她要遵循本心活,很好,从现在开始她就和那个该杀千刀剁万段的伪童势不两立!
刚才有多痛多悲,现在就有多恨多怒,罗朱只觉自己的感情被深深地欺骗糟蹋了。情绪从大悲大痛陡然转成大怒大恨,饶是她神经强悍坚韧,也到达了承受的极限。眼睛往上一翻,便软绵绵地挂在扎西朗措的手臂上。
察觉到右手臂蓦地一沈,扎西朗措连忙侧头看去,臂弯中的罗朱晕厥了。脑袋半垂,看不到表情,只能看到两排捲翘浓密的美丽长睫和小巧秀气的鼻尖。难道她没听出他话里的含义,伤心过度地晕了?心臟像有万隻小虫在细细密密地啃噬,钻心地痛。
因别的男人伤心到晕厥在他怀中,他的仙女心中就真的再也没有属于他的一丁点位置?至今历历在目的夜晚缠绵,至今萦绕耳边的娇喘媚yin,重逢时的激动欣悦和愧疚难过,全都是——虚假的么?他的一双手夺走了成百上千个生命,浸透了腥甜的鲜血,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感情,历尽千辛万苦,才终于回到她身边,为什么一切都变了?!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沈郁的目光落向悬崖,飞速闪过一抹森冷。他不知道童颜男人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