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张知鱼才放开按住帘子的手,对着何县丞道的:“大人,那你要进来吗?”
何县丞看着这一扇似乎有千钧之重的布门,伸手一掀就走了进去。
连孩子都有这样的勇气,他怎么能丢掉大人的脸呢?
张知鱼把何县丞带到已经昏睡过去的乔大乔二跟前,事无巨细地将自己知道的事告诉他。
何县丞静静地听几个孩子说完,心中犹如鼓锤,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进来前只当有什么得罪了权贵的冤案,不成想竟然是这样惊天秘闻。
一个小小的知县怎么会有这样的胆子勾结水匪,往上会不会还有人在?
“你们回家等我的消息。”何县丞脑子快速地转动起来,对着鱼姐儿道,“我会尽我所能去解决这件事,你们要做的就是好好读书,好好治病,然后把这件事牢牢地记在心里,对外一个字也不要说。”
往后若他死了,顾慈和赵聪有幸当得大官儿,那说不得到时候自己被翻出来后还能流芳百世。
何县丞好说也做了十几年官儿,面上看着和善,手段却比几个孩子多得多。
立刻就派心腹亲驾了马车,将乔大乔二换上女装带出门子,将兄弟二人分开拷问,直到月上枝头何县丞才肃着脸和心腹从牢中走出。
乔大乔二在他手中供出来的话儿跟几个孩子问出来的大差不差,只是两人并不知道谈知县去了哪里,后头都是乔大故意吓孩子的。
听说孩子不经吓,当场吓死几个岂不是好玩?
何县丞看着性情如出一辙的两兄弟,拿着从孩子手中得来的两把弯刀说:“等此事了结,我会让这两把弯刀亲自送你们上路。”
乔二见不着哥哥,闭着眼并不理会何县丞的话。
何县丞见他这个时候都面不改色,已经信了一大半他们是水匪出身的话。
等出了衙门又跟着心腹去了小东巷,虽然几个孩子都对这个地方绝口不提,但只要仔细打听当日保和堂车马去的方向,还是能找到这个地方。
昊老娘正给童四郎换干净的布裹伤口。
童四郎已经能够直起身子转动上半身了,身上的布也拆了一些下来。
何县丞亲自拆开他的伤布,看到血rou模糊的脚和正在结疤的背,喉头动了动。
在饱受折磨的童四郎面前,他终于相信乔大乔二是水匪出生,也相信咸水县有这样的人间地狱,这双坏掉的脚和烂掉的背就是如山铁证!
一片静默中,何县丞扶起跪在地上的昊老娘,说:“你们不能留在这儿了,得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去。”
这天直到天光大亮,何县丞才匆匆回了家。
他在书房坐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写了一封密函,准备上书知府,又为了防止意外给金陵叶家去了一封信。
所有的官中,何县丞只信叶知县。
地方官无诏不能擅自离开,他是南水县的县丞,自然不能跑去咸水县管事,但只要想起童四郎和不知在何处又会不会来的水匪,何县丞的心就沉甸甸的。
何正端着早饭看着门外的微光,他的脸自从被几个孩子一问后,似乎倒退了三十年。他又成了站在里正跟前那个手足无措的、等着说完话就回家干活的小孩。
“你们有没有想过以后念了书做什么呢?”里正问。
“格老子的,念了书当然要做大官,那我娘就不用干活了。”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到时候大家的地也不用交税,能省好多自己吃呢。”
莲姐儿在吃一小块炸得酥脆的小鱼干儿,嘴里发出几声卡擦卡擦咬碎鱼骨的声音。
何正听见三十年前的自己对里正和族老说:“我晓得读书会让人明白道理,还会让人变聪明,如果能读书,那我想以后大家都不用挨饿就好了。”
里正和族老一怔,和蔼地挥手让他回家。没过几天就有人来何家田里告诉正在挖鱼腥草的何正——
“他仙人的,何娃你能读书了!”他二叔欢天喜地地跑过来道,乡里决定以后供他念书了。
何正很珍惜这份机缘,年过二十就中了举,然后在县丞这个位置上沉寂了十几年,里正似乎也知道乡里能给他的帮助就只能到这里,后来也没问他要过什么,但何正娶了他的小女儿,也知道有自己在,乡里的日子就会好过许多。
但这远远不够,他始终没有找到让益州那个小乡摆脱贫困的办法。
“你们收拾东西,明天我就派人护送你们回乡。”何正站起来往书房走去,对跟过来的娘子道,“若有人问起来,就说我娘重病要你回乡尽孝。”
韩氏愣了一下,手微微地抖了起来。
何正笑道:“等过几日我就回去找你们,到时候我在乡里做个教书先生,让你也做一回师母。”
何正有多想进京再考韩氏不是不知道,这会儿却破天荒地要举家迁回益州,除了外头有大事发生,让他感到自己可能护不住妻儿外,韩氏想不到还有别的可能。
韩氏皱眉想问问丈夫外头出了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