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家哈哈大笑起来,拍着李三郎的肩膀笑:“童子鸡好, 我许多年没做过了。”而且他敢说, 这艘船上除了李三郎再没一只童子鸡, 心头顿时觉得这是吉兆,雄鸡初鸣都是阳气最足的时候,专克邪祟么。
有徐大郎这么个大喇叭,很快整艘船都知道了李三郎是个童子鸡,里头就有他们南水县的新知县老爷和来宣读圣旨顺便护送范安不要让他在路上让人一刀砍了的小关公公。
范安为人板正,平时不怎么说话,一张嘴就是在朝上参人,因此得罪了不少同僚。去年燕回告状,他站出来喷了朝中大半官员,所以才被下放出来保命。
范安人还不到三十便有了小老头般的气势,只这小老头生平就一样爱好——爱吃。小关公公从小被皇家养在身边苦练武艺,生平也就一样爱好——爱凑热闹。
李三郎化悲愤为食欲,将大姐给他装的酱鸭拿了出来,于是袅袅浓香和沸腾人声中,范大人和关公公竟难得地一齐下船凑到李三郎跟前。
两个人都一齐盯着他的鸭子。
李三郎抱着鸭子夹紧了屁股,看着肃着脸的中年男人和面白无须的小青年,把鸭子一推,迟疑地道:“你们要吃酱鸭吗?”
其实李三郎说的是客气话,他一年也吃不到几回鸭子,这男人看着跟他爹似的总不能还吃他的菜吧?
就见对面两个一听他开口都拉了凳子坐在他跟前儿,年纪小些的接过鸭子嗅嗅,没好气地对他老子点头,中年男子便抬头道了一声谢,坐下就敞开了肚皮。
半只酱鸭倒有一多半进了他的肚子。
范安爱这鸭子唇齿留香,见自己吃得多也有些不好意思,便掏钱想问他买下来。
李三郎虽然心疼鸭子,但也不是小气的人,他先说了请人吃鸭子怎么能再收钱?那不是讹人么?
两人就着这几钱银子说上了话儿。
谈话间李三郎就知道中年姓范,在外人称范大郎,人家才二十九岁风华正茂,不是什么中年人。年轻些的那个姓关是范大郎的表弟。两人跟他同路,是往南水县去探亲的。
范大郎知道他是南水县的人后,便一路都问他些南水县的事,起初李三郎还有些戒心,但见着范大郎一身正气,只说几句话儿也不吃喝他的聊的也就多了。
李三郎对自个儿外甥女赞不绝口。
这回连关表弟都摸着胸口沉默起来,他是知道里头的圣旨是写给谁的。
想到这忍不住侧头看范安,心道这小老头还真有些运道,全家就他爹一个做武人,后头还受了伤再上不得战场,谁知老范大人在家待得无聊,便拿着银子在随意念些书,不想这一念就让他一路念到了通判。
显见着范安也有些运道,得罪命官有皇帝护着,微服私访还能恰好遇上南水县人。
几人说得尽兴,范安便掏钱买了李三郎剩下的菜与他一处吃,不消一顿就吃得干净。到了晚上,李三郎没了菜就只能啃干粮,幸好此时离家也不算远了,白日挨一挨就能到家。
李三郎吃饼子喝多了水,半夜起来如厕,恍惚间听见水中有些动静,他在家被姐夫外甥女一吓本来人就警惕,况且自己也是水乡人,打小就听过不少水匪杀人的事。便偷偷拿眼去瞧,正好见着一只钩子甩上船来,唬得立时就要上楼喊徐大郎。
不想转身却对上两双亮得令人的眼,此时风平浪静,船上寂静无声,只有一轮圆月高挂,大亮的月光中,李三郎很容易就看清楚了来人。
这是非常普通的两张脸,甚至让他感到有一丝熟悉,但他们低垂的手上却泛着刺眼的寒光。
李三郎声音都直了,看着面前这两张面无表情的脸连转身逃跑的力气都没有,极度的恐惧中,李三郎盯着面前的水匪,猛然起了这两张脸的来处:“你们是河南道来的人是不是?”
两张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丝变化,年长些的那个仔细打量着他问:“你怎么知道?”
“你是武二郎!我记得你,你大哥被埋在水泥底下,是我姐夫带人挖出来的。”李三郎心如火烧,嘴上却不停地说:“我带过去给姐夫吃的饭好些都被你们吃得干干净净,每天我姐夫都饿着回家让我被大姐好一顿骂!”
武二郎和曾五郎闻言一怔,仔细打量起他的样子,去年南水县流民的房子被水冲垮,李三郎日日都给张大郎送饭,里头都是李氏亲自做的饭菜,吃过的人便再不能忘,两人就着月光将他看得清楚,虽然才过了一年,但对武二郎和曾五郎就像过了一生那么长。
他们太久没有吃到像样的饭菜了,很容易就能想起当日的景象。
曾五郎的眼泪流了出来,对着武二郎喃喃道:“武哥,难道我们也要做跟他们一样的人吗?”
武二郎叹了口气,许久都没说话,李三郎腿都站麻了,武二郎才举起了手。
李三郎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却见武二郎将手中的刀递向自己手中,满是疲惫地说:“你拿着刀藏起来别出声,等到天亮了再回家。”
说完,带着曾五郎就要离开,却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