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知县一进门就拍出两张通缉令在桌上让乔大瞧,乔大不识字,多年过去两人也已经模样大变,乔大早就不记得自己的样子了,但他记得乔二的样子。
上头的人面相清秀看起来又乖又干净,正是十三岁的乔二。
乔大逃得累了,瘫在椅子上等谈知县发落,谁知谈知县并不要他兄弟两个的命,知道他们做过水匪还很高兴,只让两人安心做小捕快。
谈知县官小心大,只是寻常官宦之家,唯一一个做到四品官的叔叔也退了下来,朝中无人,再保不得他在江南继续做官。
想到离任后这样肥的地界再也轮不上自己,谈知县便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最后竟然狗胆包天地起了自个儿贩盐最后再赚一票的邪心。
于是乔大乔二白日在县里做衙役,谈知县一得空,两人就带着他勾搭上水上的老大,将盐洗给他们,他不管盐的去处,只在家专心收钱。
水路走通后,两兄弟晚上就带着被拐卖诱骗来的盐工往河上走,直将人往水匪船上一交,盐有了去处,人也有了去处,还不费事。
兄弟两个在湖上漂泊,做事都很警醒,但谈知县并不十分信任两兄弟。
这二年跟水匪混熟了也不要他两个再押运,反派了自家表兄上来。
他表兄好吃懒做,谈知县敢在官盐里掺三百斤沙子凑八百斤运到扬州,私下截流的这三百斤盐他就敢填八百斤沙子充千斤卖给水匪。
干得一月下来,盐工在南水县摸上去十几次两个人都不知道,直到跑了童四郎这才哭丧着脸回头。
做官儿的倒盐卖,被抓住后不仅自己要腰斩,还得合族流放三千里。大周四处都是野兽深林,流放三千里跟喂大虫一个意思,谈家表哥吓得腿肚子抖了又抖,不消一日就瘦成个麻秆儿。
“蠢材蠢材!”谈知县脸色巨变,连着踹倒几条凳子,抖着声儿忍气问他:“剩下的盐和盐工哪里去了?”
“都让我扣在船上了。”吕表哥边哭边道:“表弟放心,且有几个监工在,他们跑不了。”
只跑了一个还好说,趁着人没闹出事儿杀了也就是了。谈知县这才松了口气,转转眼珠就喊来乔大乔二出门找人,自个儿连夜带人去寻船老大,估摸着到时找着人就让船老大带几个兄弟上岸佯装抢劫将知情人杀个干净——反正他们背上也不差这一桩事。
听到这里张知鱼心口直跳,一股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
乔大看着乔二没注意到她的脸色,只怕来不及救弟弟,竹筒倒豆子似的不停地说。
他们兄弟到了这个年岁已经不想再四处奔波,心头虽然不愿意却怕惹恼了谈知县,最后只能又接过此事做将起来。
一起出盐的盐工被吕表兄私扣了下来,无论乔大乔二如何拷打,这群人也不肯说出童四郎在何处下的船。
两兄弟连夜走过表兄运盐的路,才知道他贪图捷径换了走熟的盐路,不由暗骂一声,更加留心周围的动静,等走到大周乡,两人一下就注意到河对面的几间屋子。
兄弟两个抽刀摸上去,却只见到几间门户大开的空屋。
张知鱼头上都出汗了,紧着声问:“你们在大周乡做了什么?”
乔大回:“还能做什么,那乡里女娘多,干什么都作堆出现,晚上紧闭大门再不出去。”
他就是有心干什么没机会做。
大伙儿听了便叹幸好娘子们行动快,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乔大乔二在大周乡游荡了一二日都没见着童四郎踪迹,又听说县里在义诊,便想着那童四郎重病,说不得自个儿去看病了,两人又一块儿寻摸过来。
说到这里乔大长舒一口气,又催赵聪喂药。
赵聪虽然也恨这两兄弟,但大家最近翻了不少律书,知道动用私刑自个儿也要偿命,便拿了解药丸子用弹弓送进仍在颤抖的乔二口中。
那乔二胃里翻江倒海,头也昏昏沉沉的,这一番折腾意识早就醒了,只难受得发不出一个音儿。但这药到了他嘴里却被他哆嗦着吐了出来,乔二转头看向乔大,含糊不清地说:“大哥受辱换来的药,乔二宁死不吃!”
因他一字一字地说得很慢,大家都听得清楚,乔大叹息一声,却不劝他,只道:“你若死了,大哥陪你一起去见爹娘。”
“你们抓了我们两兄弟晓得了事又有什么用?”乔二为人素来心狠手辣,对哥哥却十分依赖,对几个小的恨得要死,冷笑一声又咬紧牙关忍疼。
张知鱼想起刚才乔大说谈知县去找水匪的话,深吸一口气,转头看顾慈道:“他们要上南水县来!”
几个孩子都捏紧了拳头,虽然大家时常听说江南有不少水匪,但谁也没放在心上过。
每天光是学业就让人焦头烂额,那些腥风血雨的事,大伙儿只跟听话本似的,总觉得这些离他们实在太远了。
也就李三郎出行时张知鱼担心了一回。
顾慈摸着两把只剩一颗绿松石的腰刀,果决地道:“这已经不是我们能解决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