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色的火光被掐灭了,贺洲抽完了一支烟,神色淡漠:“宋家的事你就这样放了?”这一阵子又是资金打水漂,又是去境外抓人的,虽然谈不上麻烦,但一场空忙总是容易让人心里膈应。
郁重岩不疾不徐地回着终端消息,向后靠在沙发椅背上,语气散漫:“要动宋家容易,不影响宋宜太麻烦。”
贺洲不说话,随意地一挥手,侍立一旁的林声就将一颗纽扣大小的存储器递了过来。
郁重岩接过,微微用力一拧开,里面投影出的是宋季和叶家小辈争吵的无声画面,从角度来看,摄影角度应当是吊顶的灯罩。郁重岩简单看了几眼,这场面显然是闹掰了。
投影到最后变成无数黑白的雪点,存储器滋啦一声,已经作废了。叶家向来是皇女一党,从前和中立的贺、郁两家可以说是井水不犯河水,如今家族旺盛,动作似乎也大胆了许多。
郁重岩神色轻松,只笑着应:“就让他们试探吧,宋宜怎么也不会变成第二个楼云的。”
楼家的下场是常京星系里不曾明言的公开秘密。叛主之徒,死不足惜。当年那场风波导致郁家新矿点测绘图和贺家的数条航运线被泄露,事关贺郁两大世族的合作项目,调查时则牵连了楼家和林家。
事件的走向急剧地变化着,后来楼云藏刀刺伤郁重岩,算是坐实了罪名。而贺洲,却选择保了林声。
提起这件事,贺洲眉眼沉凝:“你最好有点分寸。”
谁能想到事情焦灼的时候,一转头自己的盟友就被家奴一刀子送进了医院?即便出现了这种能让家主颜面扫地的可笑意外,郁重岩依然不认为自己教导家奴的方式出了错,从这点讲来,贺洲倒是瞥见一两分所谓正统的自负倨傲。
郁重岩仍然漫不经心地摆摆手。
林声恭敬地送走了郁重岩,他站在门口良久,才回去跪倒在贺洲的脚边。此时的林声亲昵而乖巧地趴伏在他腿上,贺洲则有一搭没一搭地抚弄着他的发丝。
他忽然问道:“林声,你还记得吧?”
林声的眼睑微微发颤,应了一声。那段日子,风声鹤唳。林声想起来时,感觉就像是揭开了自己的陈年旧痂。
事情很简单,林声从书房取出了一份存储文件,递给了一名侍女。那位侍女在贺家侍奉三十年之久,那一天看起来和平日毫无不同,林声凭借过去对这位侍女的熟识,信了她的言辞,让她取走了文件交给贺洲。然而等到另一位真正被授命的侍从前来索要文件时,林声才意识到出问题了。
追捕很快有了结果,侍女身死,文件遗失,迷雾似的事件里人人自危。没有人会相信林声是无辜的一环,一个洗不清嫌疑的失格家奴,所有人都会要贺洲舍弃他。
那天贺洲回来时,林声像以往一样要给男人脱鞋,还没跪稳就挨了一巴掌。林声向后倒去,脸颊在热辣的刺痛中快速肿起,脑袋晕眩得厉害,但长久的压抑令他哪怕受疼也没有发出任何痛呼。
这一巴掌来得突然,靠后的侍从敛气屏息,不看,也不言语。贺洲要罚人时向来是不顾忌什么的,就算是看起来地位最为特殊的林声也无例外。
他的家主向来是凛冽而漠然的,但林声此时清晰地感觉到了男人的怒意,就像是雪山底下隐秘而浓烈的岩浆,时刻能将他焚骨化灰。
“家主……”林声没再伸手,反而改为俯首,以示任由家主责罚。
贺洲淡淡地扫了一眼,如同看不见林声一般,径直踏进了屋子。
林声无措地抬头,侧过身只看见男人高大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周围目睹了的侍从皆垂首,没有一个敢来扶他。
天色将要破晓时,贺洲把他叫进了书房。
进门的林声膝行着来到书桌前,他的脸颊上留着明显不对称的肿起,稍稍收拢的手指尖颤抖得厉害。此刻的他是一个等待审判的罪人,惧怕和悔恨一点一点挤迫着他的呼吸。他早该想到的,毕竟自己看起来心软、愚蠢,实在太像贺洲的突破口了。
贺洲称得上独裁专断,从他成为家主起,让贺家从军部抽身,再到与郁家为伍。哪一件在老一辈看起来都是愚蠢至极的决定,他们时刻不以此事和贺洲的庶子身份攻讦为难,哪怕不能将贺洲从家主之位上拉下,也要撕去一块血淋淋的生rou才算满意。
林声跪伏在地,无声以对。那群人肯定希望贺洲保他,从而迫使贺洲向外交割出更多的权力,但凡贺洲是清醒的,都会知道为一个不称心的家奴,这场交易根本不值得。
两人一跪一立,在书房内长久地僵持着。老不死的抓到了林声的错处也就算了,没想到林声这时候还闷葫芦一样给他找不痛快。
茶杯被丢掷在地,在光滑的地面上摔得粉碎,里头温热的红茶则泼了林声一头,shi淋淋的淌到地面上。贺洲的语气似是冬日薄冰一般,打破冰层,底下是更刺骨生冷的无尽寒意:“你都不用问我的意思,就给自己定罪了是吗?”
林声的肩膀rou眼可见地抖了一抖,他的眼泪从眼眶中不尽地滚落下来,隐没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