珏霜的尸体被拉走之后,院子正中央只剩一下一大滩腥咸的血水。洛午舟神情恍惚,胃里有酸水翻涌,明晃晃的白日照得他眼晕,跟来得到侍女荷叶此时也低着头不住地发抖。
Yin馗离语气平淡:“午舟,朕替你报仇了。你可满意?”
洛午舟看着对面牵马的安公公身影渐远,忽然想起了公公曾说过的话。
在宫中怎么会有人听您讲理呢?公子。抱着书本上那一套在宫中处事,是要吃苦头的。
洛午舟抬起眼睛,嘴唇微颤,直视着皇帝深不可测的双眸,开口道:“如果臣都听陛下的……陛下能不能莫再杀人?臣见到血气,实在身体不适,只当时为了臣……好吗?”
Yin馗离眯了眯眼:“你说你都听朕的?”
“是。”
“你不讨厌朕了?你都依着朕了?也不跟朕说教了?”
“……是。”洛午舟闭眼道。
Yin馗离忽然笑了,他想哪怕是洛午舟骗他的,他也愿意相信。
他不再抗拒自己,不再视自己如猛兽,就和多年前一样,宫里所有人欺我、辱我、轻我、贱我,唯有午舟对我伸出了手。
“午舟。”Yin馗离轻道。
洛午舟等着他说话,他却没有把下半句话宣之于口。
如果你这辈子肯留在我身边,我就把后宫妃嫔全都遣散,从此帝王侧,只有你一人。
Yin馗离这时候没说出来,只怕吓到午舟。他想慢慢来,一生一世,天长地久,他有的是时间。
“朕答应你。”Yin馗离只这样说。
可此时他不知道,这次他没有说出口的话,大约以后也再没机会告诉洛午舟了。
洛午舟带着荷叶浑浑噩噩往回宫的路上走,二人皆沉默,一向胆大活泼的荷叶此刻也说不出话来。
行至半途,忽然听见有声声哀哭惨叫入耳,洛午舟还以为自己又再回忆方才珏霜惨死之景以致出了幻觉,抬头一看,才发现竟然行至景官儿所外。大门口正巧站着前日那掳走自己玉坠的公公,那公公一看洛午舟,立刻慌忙跑过来,扑通一声跪倒。
“洛公子饶了老奴,老奴被那jian人胁迫,有眼无珠……”公公一边求饶一边把玉坠子掏出来双手奉还。
“我不怪你。”洛午舟道,“公公,你还记得当时那些新人都去了哪么?我想找一个人,看看他好不好。”
那公公姓蔡,倒是审时度势之人,立刻爬起来毕恭毕敬将洛午舟领到大门内。
一路穿行,各个屋子内哭号惨叫无数,在院中的景官都是尚能动作的,他们挺着大肚子,看着蔡公公和洛午舟的表情或痛苦、或仇恨、或恐惧、或麻木。洛午舟见识许多,如今也能认出有些景官儿各属何景。走路带铃声的、腰间箍金圈的、肚大皮薄腿间滴蜡的、一身卤香的、一身酒气的……一个个大小各异的肚子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直晃得他心里突突地跳。
蔡公公带他去寻那六畜兴旺之景,刚一进院子,便看到一个眼熟的青年,正是之前遇到的那人。
青年名叫清策,见了洛午舟,只又惊又喜,快步走上来道:“是你!原来你没事!”
洛午舟见清策虽然肚皮高高挺出来,但是Jing神极佳,行动也便利,这才松一口气。上次闯进景官儿所时,那个少年流血殒命的样子至今还挥之不去。他自打入宫以来,见过太多人枉死,他想若能帮到一两个人也是好的。
“我现在在陛下身边,多少说得上话。”洛午舟凑近悄悄说,“我已经劝陛下不要杀人,慢慢再劝他把大家放走,还是有些希望的。”
清策的眼睛里忽然放出光芒:“真的?”
“小点声,只是有希望。”洛午舟说,“你千万要保护好你自己,能躲过的就躲一躲,一定要活下来,才能等到那一天。清策,你别认命。”
清策定定地看着他,开口道:“好,我等。”
只是不知想要劝Yin馗离放过景官儿,自己又要付出多少代价呢。洛午舟不语,只握紧拳头。
洛午舟才出了景官儿所的门,荷叶就在门口等他。忽然远处跑来一个小姑娘,差一点连鞋子都跑掉了,定睛一看,竟然是菱角。
“公子,公子,求您救救、救救我的家人……”
菱角哭得喘不上气,浑身都在抖。
“你先别急呀,跟公子慢慢说怎么回事?”荷叶忙道。
原来菱角家里共有四个孩子,大哥已经娶妻,二哥和三弟都是双儿,二哥早早被掳进宫里做景官儿,如今已经罹难。菱角以为家里人讲三哥好生藏起来,但宫里景官儿日日损耗,宫外年轻貌美的双儿几乎被掳掠殆尽,官兵掘地三尺,将隐居郊外的三哥也带进宫里。
菱角方才看见太监们领了一队景官儿往陛下寝宫那边去,好奇看了一眼,却在队伍里看见一个熟悉的人,正是他三哥淮遥。
“我怕……我怕三哥也死了……我只剩下他了。”菱角跪在地上磕头,“公子,我只能求您了。”
洛午舟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