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奕涵在信中说她祖孙二人腊八之前归家。随着腊八节将近,吴公馆上上下下洋溢着期待阖家团聚与迎接新年的喜悦。
特别是奕君,期待与奕涵回归亲密如初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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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黄昏,冬日暖阳西斜,倾泻遍地和煦的碎金,赋予红瓦白墙的小洋楼以流光潋滟。冀州城北郊苍翠连绵,吴公馆庭院内外不外如是,松柏笔直妆点冬日里可人的葱茏绿意。
“少帅回来了。”一辆黑色别克驶入吴公馆,整齐中山装的管家携侍从护院纷纷放下手中活计,列队规矩迎候院中。
车尾漂亮甩个弧圈,平稳停靠廊下,墨白利落钻出车来,拉开后排车门躬身请长官下车。脚蹬长筒靴、白军装及身的漂亮君子迈开长腿下车,她抬眼一扫洋楼第三层东面卧室半敞的窗,不自禁温软唇角轻笑,脱军帽随手抛给副官墨白,随口问恭迎她回府的领头人,“福叔,是姐姐回来了吗?”
“是的,少帅,大小姐随老夫人回来了,眼下正在会客厅宴客。”
宴客?吴奕君眉心一蹙,欢欣的笑容浅淡,“何人登门?”她眯眸斜了天边西落的金橘,嗤道:“倒是会挑时辰的。”
管家附耳与她:“是汇通票号的刘氏兄妹突然造访。”
“票号……刘氏?从前怎未听说过?”吴奕君咕哝道。
墨白进一步,轻声提醒:“少帅,您贵人多忘事,那位刘家小姐是大小姐同事赵老师的表妹。卑职随您接大小姐上下班几番遇到过的。”
吴奕君点头,脑子里模糊回忆起曾在学堂门口瞧见过。她眺望夕阳拧拧手腕,转动颈项轻蔑勾唇,“这年头洋行遍地,劳什子票号典当铺迟早是垮的。”这般思量着,讥笑出声,“这等穷酸家世竟也有脸高攀我吴家。”
手下人俱都噤声。吴家重兵在握,冀州省内说一不二,吴家人心高气傲,自是有足够资本支撑。
“墨白你归家吧。我去会一会二位贵客。”
“是,少帅。卑职周一一早来接您。”墨白直立行军礼,钻回车子驱车离开。
墨白老家在城外东北方村庄,她是家中独女,住得远,吴奕君特许自己座驾归她使用。
另一边,吴奕君在玄关脱帽摘手套完毕,朗声呼唤祖母与奕涵,穿门厅而入,主人仪态尽显。灯火通明的会客厅中,橡木皮沙发处围坐宾主四人,见她归来,年轻人纷纷起身。
吴奕君问候过祖母身体,转眼,投回奕涵身边,牵她的手,“奕涵,你身子大好么?”
奕涵点头,柔美的面孔笑意温婉,她骤然沉声,轻捏缠绕五指间的手,嗔道:“天寒地冻的,不知多穿些?”
“便是凉,更想贴着你。”
“好了好了,你姐妹温情且稍后,”老夫人见小孙儿回来,细致打量了番,为身边叠落这双孙女的影儿而欣慰,笑意融融合不拢嘴,“君儿,快来见过这二位贵客。这位姑娘是汇通票号的小姐。”
老夫人且不知,年轻人私下曾会面,牵那双马尾学生装的少女、极力与她介绍。
吴奕君不咸不淡应了声,点过头,兴致缺缺。奕涵握她的手,与她解释:“贞儿是兰芝的妹妹。”
“兰芝?赵老师?”吴奕君恍然记起来从哪只醉鬼口中听过这名字了。她抿了笑,“这倒有趣。”
吴奕君无心应对那“麻雀”少女,转眸一扫座次,盯起那位刘家大少。
奕涵顺她目光望去,捏她手指稍稍警告,淡笑着介绍:“这位先生是贞儿小姐的长兄。”
老夫人喋喋不休:“奕君,这位刘先生曾在西洋留学,与你姐姐是同学,很有缘。”
吴奕君状似无意道:“姐姐与这位先生是旧识么?从前未曾听你说起。”
“是同学,回来教书听兰芝介绍,方才认识不久。”
“奕君,你来,”老夫人勾手要她来身边,奕君迟疑暂且未动。
“奕涵与刘少爷相谈甚欢,聊西方的风土人情,由他俩去怀旧,你与贞儿小姐来陪祖母聊天。”
畅谈?怀旧?吴奕君心中萌芽不满,抄手阻隔对望的双方间,神色不耐尽数反映在眉心褶皱间,她端起个笑,回柳老太太的话:“祖母,您与姐姐长途跋涉身子乏累,今日宴且散了罢。”
吴奕涵眉心打褶,在背后轻拍吴奕君的掌心以示劝诫,反被对方攥住手不放。
吴奕君三几句谢客,就此转了身,老人家宠着,囫囵说些场面话留那兄妹俩吃晚饭。
奕涵与客人致歉,唯独吴奕君没事人般与她挽手,勾唇笑对她,声色清润,“我们上去罢?”
“那便先告辞了。”主人家如此态度,那兄妹俩对视一眼,各自失落眉眼,就要告辞去。
“恕我冒昧,奕涵小姐后日晚间可有闲暇?听闻将要上映一部新电影,刘某不知是否有幸邀请小姐您一同观赏?”
因男声而脚步阻滞,吴奕君回首睨了眼,那男子装扮不lun不类,旧式靛青长衫外罩着深灰的衬衫马甲,观来可笑。奕君观之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