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涵抖落风雪,撑起笑颜,进门换下大衣时望向餐厅的琉璃门,唤道:“祖母,父亲。”
“涵儿,君儿,回来啦!”老夫人喜不自胜转来玄关,只见身影单薄的奕涵一个。老夫人错愕,紧着上前拢起她微凉的双手,问她:“是否吹了风?奕君未曾接你么?”
“是她接我回来。祖母请宽心。”奕涵顿了顿,轻道:“近来我与她、劳您与父亲费心了……”
老夫人为她捂手,“你这傻丫头,与祖母客气什么。”
祖孙俩占据玄关叙说温情,吴奕君一身寒意进来,默不作声褪下大衣。老夫人转眼对她,嗔道:“你这孩子,要你接你姐姐回来,你就这般由着她性子来。奕涵这伤寒总不见好,若再加重可如何是好?!”老夫人横眉,“你姐姐委屈自己,你也舍得由着她任性?!”
老夫人向来宠爱一双孙儿,这般说重话已然罕见。奕涵愧疚,哄祖母息怒。
奕涵搀着老夫人远去。奕君抄兜原地驻足,目送她背影,轻道一句:“舍不得。”
身后轻飘飘的声音分量极重,奕涵心一颤,抿唇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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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时,餐厅静悄悄的,咀嚼声与餐具碰撞极轻微。全家三代人围着八角楠木桌进餐。奕涵为身边的祖母添汤,对笑盈盈投眼来的祖母报之一笑。奕涵顾好祖母,转眼另一边。
彼时,吴奕君漫不经心扒拉骨瓷碗中晶莹饱满的白米粒。她侧颜清矍,奕涵瞧着,眼眶酸胀目不转睛。
奕君由着她打量,低头扒饭躲避她温热目光。奕涵抿唇,向她递出手。
纤长的手递来,嫩白的掌心摊开,给予的温情包容了迷惘不安的心。奕君抬眼,与奕涵对视,干涩的眼里焕发生机。
“君儿,还傻坐着作甚。涵儿等你呢!”老夫人满心欣慰,情不自禁破例,打破餐厅的宁静。
奕君赶忙将光洁的汤碗双手捧去,递进素白的掌心。
奕涵轻轻持着汤匙翻搅几下,盛多半碗温热的汤,再亲手递回去。全程无话。奕君双手接过,轻喃谢字,端碗扬脖咕咚咕咚喝干了。鱼汤鲜美,淌过口齿美味回甘,暖意融入心底。
奕涵凝视她,当她放下汤碗时,倏然垂眸。不知怎地,眼底莫名浮现方才所见的一幕——奕君喝汤时翻滚的精巧的喉咙。
奕涵低头兀自吃饭,对于后半程凝落于自己面庞的诸多炙热目光并不自知。
奕君大大方方凝神看她,冷肃的眉梢眼角温软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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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昼短夜长,合家用过晚膳天色擦黑,小辈陪伴老人家围坐着说说话,天幕彻底溶于墨色。奕涵的伤寒反反复复,她身子虚弱,她祖母与父亲劝她早早上楼休息。
奕涵回房,奕君心神不属,当瞥望厨房里鱼贯而出捧着茶饮的小丫头,起身迎去,以恭敬温顺样子为祖母父亲奉上参茶,转身,将两杯牛奶接过来,缓步上楼。
她扣响奕涵的房门,循着回应端盘走进,迎过去,将两杯牛奶摆放上钢琴骨架。
“姐姐不妨一猜,哪杯加了糖?”吴家姐妹睡前喝牛乳助眠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只是奕君贪嘴每每缠着要放糖。
流畅的琴音戛然而止,奕涵纤长的十指脱离黑白分明的琴键,她抬眸对住奕君含笑的眼。
“我有话想对你说。”奕涵转身正对她端坐。奕君倚着琴架,拔直身子,道好。
“我们任性,致使家庭不睦。过往便罢,你我今后尽心孝敬长辈……”
奕君不觉间沉眉,声也压低,“姐姐是说,过往的人与事都不重要了么?”
“难道你不这样想。”奕涵望着她,目光深究。
奕君嗤道,嘴角沉下,“姐姐在心里,为那下贱戏子留了位置吧?”
“你胡说什么?”奕涵蹙眉起身,抛下她去书桌后坐。奕君后脚匆匆追去,两手抵上书橱两侧,将她圈在身前,透过洁净的书橱玻璃。深沉目光盯视她,低声道:“姐姐为她尽心尽力,先前央求我动用我吴家权势,继而不惜与我红脸以性命要挟谋求她活路,亲自送她求医乃至将祖上传下的红宝石耳坠当掉为她攒医药费……在你心里,她是否比亲人更重要。”
奕君哑声诉说着,她自嘲笑笑,自顾自道:“那鸿运戏班与她决裂,你散财将戏班送走,压下消息,又遣人不舍日夜守着医院护佑她,吴奕涵,你本厌恶工心计使权威,为了她,当真是不辞辛苦。”
奕涵转身,将她推后些,与她面对面严肃道:“你所谓送走戏班遮掩消息,并非是我做的。”
吴奕君冷笑,“你为了庇护她周全,忍痛割爱,送那苦命鸳鸯脱离冀州,如此苦心,是也不是?”
奕涵盯着她默了默,定定道:“是。”
奕君切齿,心内灼烧怒气,“你一早对她另眼相待,是也不是?为祖母贺寿时,你假借祖母之名打赏,到最后,以我的名义向戏班赔礼平怒,吴奕涵,那当众卖笑的烂人凭何入你的眼得你青睐!”
她的话音极刺耳,奕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