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玉这个名字并不是她的,而是她的兄长。
而事到如今,她的真名为何早已是无所谓。
从她冒名顶替成为兄长进宫为奴的那日开始,薛玉这个名字就会伴随她直到她死的那一刻。
她就是薛玉,薛玉就是她。
至于她的兄长现居何处何地,又是以何名何身立足,甚至是否还存活在世,她都是一无所知的。
而她也不想知道。
在她十四岁那年,自诩当世英才不畏强权的兄长做了一首诗暗讽朝廷内乱,皇子争权,这自然是冒犯了皇族颜面被问罪,次日就要被抓去处刑。
幸亏前朝国师心存不忍,亲自出口替他向先皇求情网开一面,因此兄长才得保一条性命。
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也不知是谁向先皇开的口,竟是恶意满满的让他进宫,让他为奴为婢,终日侍奉他看不起的皇亲贵族,一辈子也直不起那根高傲的脊梁骨,根根打断都踩进泥泞之中,再拾不起半分的傲色。
不得不说,这样的惩罚远比杀了他,更加令人胆寒可怖。
所有人都在满含恶意的等待着兄长后悔无望的结局,恰恰是好不容易才盼回儿子一条性命的父母,却从中看到了一丝希望。
“咱们薛家就你兄长一根独苗,若是他入了宫,这薛家就断了香火,我们如何对得起薛家地下的列祖列宗啊!”当时母亲紧紧拉着她的手,这样哭声哀泣道,“我们如何舍得看你的兄长这辈子就成了一个废人?!”
“他是你的亲兄长啊!”父亲也在旁劝她,苦口婆心,一副慈父模样,“你当真忍心看你的兄长这辈子就为奴为婢,终生抬不起头来吗?”
她被父母一左一右的包围在中间,听着他们左一句的不忍心,右一句的亲兄长,都在苦苦的哀劝她要做个懂事的女儿,孝顺的妹妹。
而她的兄长就站在庭院里的大树下,目光冷冷的看着她们这边,至始至终没有走进来为她说过一句话。
仿佛与她不过是个不值一提的陌生人。
“他是你们的儿子。”她忽然就笑了,语气淡淡,“那我就不是你们的女儿了吗?”
母亲一愣。
“你不忍心看他要为奴为婢一辈子,终生抬不起头来。”她又看向父亲,“那你就能忍心看这个比他还要小两岁的我,不仅要终生为奴为婢,还要遮遮掩掩的过日子,一旦暴露我便会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吗?”
父亲也是一愣。
最后,她看向门外的人,冷冷嗤笑一声:“你们当然忍心,毕竟从小到大,你们一直都是忍心的。”
他不喜欢的东西,都是她拿着,他喜欢的东西,她一个也不能碰,只因为她是妹妹,她是女儿,她就该事事以兄长为先。
一直如此。
明明她早该习惯了,她也该习惯了,可笑她竟然还对他们保有一丝的期盼情意。
到了如今,她终是再无期盼。
“我可以顶替他入宫,但有个要求,”她从母亲的手里抽回手腕,一脸的平静,更像死寂,“从今以后无论我是贵是卑,是死是活,都与你们别无关系,我不再是薛家的孩子,也不再是你们的女儿,更不是兄长的妹妹,我用‘薛玉’的名字从今日便与你们算作是割骨断血,再无任何的瓜葛。”
只要能保得独苗一命,以后能传宗接代下去,父母当然爽快的答应了。
避免夜长梦多,也怕她事后反悔,父母当夜就带着兄长乔装出了帝都,而她一切准备好后,来日的清晨她就跟着负责带走她的人进了皇宫‘受罚’。
父母敢让她顶替兄长成为太监,其一便是她容貌与兄长有几分相似,尚未长成的身形也看着与男儿无异,要装成兄长蒙混过关不算难办,其二便是他们已经用全部家底买通了宫里负责行刑的老太监,在给她‘净身’后不久就会出宫颐养天年,至死不会再透露出半点的痕迹。
当然,这只是他们使尽全身戏数后能做到的寥寥小事,至于后面她能不能保证自己的生死大问,这就看她自己的天数了。
他们都十分清楚,一个受罚的太监要在机关算尽的皇宫保下小命已经很难了,一个女扮男装成为太监的豆蔻少女自然更是艰难万分,活下去的几率实在是太小了。
可她偏偏就能咬牙坚持着一一挺过,几次都从死亡边缘挣扎着爬了回来,之后甚至因为做事麻利,学识丰富又偶然得到了六皇子的赏识,便做了他身边的磨墨太监。
之后,六皇子被先皇赐了封地后便带着她远去锦州,数年再回时她就已成为六皇子身后的心腹太监。
如今六皇子成了天子,她龙门一跃便是皇帝跟前的红人,皇帝走前走后都是她在侧侍奉,皇帝交付的私令都是她一一过手,可见皇帝对她的推心置腹,信任倍加。
她能成为皇宫里说一不二的大监,能成为皇帝唯一的亲近心腹,能在皇帝面前说上一字半句,能掌握很多人的生死大计,都足以代表着这些年她过的是如何艰难不易,让人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