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女郎柔心肠,为子为女无需偿。
皆说庙堂神佛亡,原是临世入ji行。
新城旧事,时过境迁。千万纷纭,云中摸月。当初阿九临死,刻骨誓言,十六于心铭记。亲子拐卖,为人父母,定是悲恸至极,可即便如此,十几年之久,风雨萧条,谁人能固守初心,原地痴痴等待?也许他们害怕睹物思人,所以迁徙他方,或是他们思子心切,所以含恨离世。
无数猜测,无尽怅然。仅凭一些模糊讯息,十六走街串巷,逐间叩问,皆是一无所获。他看着眼前人流攒攒,面孔交替,心生一丝沮丧。若是找不到人,他死后,该如何与阿九交代?
“抢孩子!有人抢孩子啊!”
倏尔,十六耳闻不远惊声,眼飞厉色,疾速跑去,却见一个乞丐与一个妇女争夺孩子,双方各执一手,拉得小孩哇哇大叫,双臂似要被扯断才罢休。十六上前一个劈掌,乞丐犹如一条绷断的弦,突然向后坠去,直直地摔到地面,呜呜叫着。十六看一眼乞丐,转而去拦住妇女的去路,冷冷地说道。
“亲娘可舍不得弄伤亲儿。”
跟着,乞丐吃痛地爬起身,指着妇女喊道。
“贩子!该死,该死!”
妇女的脸色由红转青,眼看事情败露,欲要溜之大吉,但被十六一拳击晕。
当时一梦,逝如烟灭。信物交予,芳心遗落。馥郁时常盯着一物,怔神许久,或是跌眉垂目,惋然叹息。十六原以为是环境不适,毕竟庙宇破小,野处人稀,晚间总有蝇虫横飞竖窜,弄出一些怪声异响。所以在之后几日里,十六进城寻人并兼工,赚一些跑腿小费,或是换取两碗饭菜,以供改善生活。可他不知,馥郁是为情郎而忧。
就像此时,十六迎面走去,徒手端着两碗米饭,馥郁晃着身边的摇篮,仍在神游天外。十六仿似一只无脚的鬼魂,飘飘悠悠地来到观音像前,将一小半的米饭放到贡碟里,而后便抱起江回,到一旁喂水。
这空篮子晃了一阵,馥郁才感觉重量不对,随后扭头一瞧,猛然站起,惊叫一声。突如其来的尖声厉音,让身后的俩父子齐齐愣住,神色茫然地望住馥郁。等瞥见身后的人,馥郁怨忿地瞪去,将一切尊卑之分通通忘却,直接责备起来。
“公子心好狠,是嫌日子过得闷,故意吓我一遭,好哄你自个开心!”
江回喝完水,砸吧着嘴,粉唇上沾了水渍,看着娇嫩可爱,但他的可爱暂时得不到父亲的关注。馥郁似一只被傲气的小牛犊,鼻孔出气,势头十足。十六一个大男人,经人一喝,顿时显得缩手缩小,略显无措。他把小孩放回摇篮里,挠了挠榆木脑袋,然后把饭端给馥郁,说道。
“没有吓你。你···吃rou,饭里有rou,来吃rou。”
馥郁双眼狭紧,眼神愈发锐利。她看着十六的眼睛左摆右摆,是有几份像孟极那傻瓜。果真是见着女人发火,男人就会变成蠢蛋。馥郁接过碗,把凳子挪了过去,语气仍是略带余愠地问道。
“公子那碗怎么没有rou?”
“干活的时候吃了。”
馥郁抿抿嘴,虽是不满,却又心疼地说道。
“rou给公子吃,我吃菜就能饱。”
同样的谎言,十六也说过。他没有拒绝,乖乖地把碗捧过去,看着那rou一片一片地铺到米饭上。馥郁见他大口吃得起劲,无意间,就看到供台上的米饭。
“公子,神仙不饿,他们用不着吃饭。”
十六的脸从碗里冒出,两边脸颊鼓鼓囊囊地撑起,皱起眉头,颇为认真地解释道。
“我们暂居于此,总得给些香火,以表感谢。”
两人把饭吃完,即便不过水,瓷碗也干净得如同洗过一般。他们虽然流落他乡,贫困不堪,可馥郁依旧记着仪礼,以下人伺候主子的步骤,烧水漱口,洁面梳头。十六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不禁问道。
“湘萍姑娘还是没有来吗?”
“我整日守着,没有见着。”
小孩吃了母ru,高烧的确是不再犯起,但低烧却是起起伏伏。至今为止,湘萍已有十日不见,似人间蒸发一样,口信也未捎来一条,若按湘萍的个性,事情怕是有些蹊跷。而事实正如他们所想,湘萍因胸部留有抓痕,遇客投诉。婆子遂然生疑,误猜其中藏有情郎,恶意毁败生意。此便一气之下,索性将人禁足,饿个八日十日,逼那情郎浦头。
这厢冤啊念啊,那厢等啊盼啊,纵使两厢情愿,却也难是相见。白日与客逢场作戏,晚间卸妆去粉,镜前的落寞尽数释放。惜是赖得窗外那轮明月,氤氲雾气,惚兮恍兮之间,湘萍才能够见到那小人儿。可门外的两声异响,狠狠地敲碎了她的幻梦。正巧心情烦闷,湘萍铆劲火力,准备开门喷粪时,忽自被人挟持入屋。
走道上安静如初,姑娘们依旧睡着,楼下的打手玩牌饮酒,对外人入侵的迹象,全无一丝察觉。湘萍看着眼前的“鬼魅”,小声夸道。
“你倒是厉害,一点声儿都没有。快把孩子给我,瞧他是饿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