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为眷侣赴逍遥,再看已是病骨消。
Jing魂随君同去远,舍命愿渡奈何桥。
狂草茏茏,腥风裹血。尸积片野,海望无边。赤云烈烈,地火烧天。辽空无音,静如死寂。江武手握大刀,站在尸堆里,与风正面相迎,额前散落的几缕发丝不慎被吹起,露出一对Yin沉的红眼。
将军领兵,英勇杀敌。所遇之征,战无不胜。可胜利是短暂的,杀戮才是永恒的。一次又一次地与死亡擦身而过,人心早已麻木。他们有人欢呼,有人呐喊,有人嘶吼,有人痛哭,各种声音的交织,似要将这不公的天给顶破。这是第几场战役?众人皆无心计数。
战争好比炼狱,时时刻刻不在折磨人的身心。受不得摧残的人,多数会拔刀自尽。要是怕死的,隔日一觉睡醒,人就疯了。借此说来,江武疯了,也是为常事。
每当躁郁烦闷之时,江武便会看到十六,如同昔日那般一身黑衣,静默端坐。他想朝前走去,想伸手触碰,想热烈拥吻,但刹那间,幻影尽碎,空无一人。江武暗自猜测,这是十六的把戏,他是想要戏弄自己。倘若这是游戏,他乐意参与。
十六时常久坐凝望,淡笑不语。两人虽无交谈,但江武足以满心欢喜,不望奢求太多。因此,江武静等入夜,掌灯执笔,白纸黑墨,巨细无遗地描摹出十六的样子。
一张一张画纸,一副一副明证。纸上的人,纵使轮廓体资样样相似,却始终缺失一双明眸,也就在此时,他才得以清醒,意识到什么是假的,什么又是真的。他看到自己颤抖的手,桌上滴落的墨,地上凌乱的纸,停顿半晌后,猛地大吼。
帐外的许大夫似早有预料,闻声而入,继而又看到熟悉的画面。烛火摇曳之下,江武的半张脸覆满青髯,糙发铺在身上,颓靡的神色也难以掩藏。
“许大夫,今夕是何夕?”
“离家一百又五十日。”
“记得可真清楚。”
许大夫听惯这讽刺的语气,反而不惊不慌地说道。
“老爷,汤药已备好。”
“我病了吗?”
“病了。”
“什么病?”
“癔症。”
江武笑了两声,把笔丢开,问道。
“你算得清这场上死了多少人吗?”
“老奴算不清。”
“你算不清,但我算得清。”
江武流的是外敌之血,屠的却是外敌之首。他们拥有相似的五官,相似的瞳色,相似的体格,就连好战的性格亦是相似。以至于他们的死状,会让江武为之一颤,就仿佛有无数个自己,无数遍地死去,日复一日的生死穿梭。
这早已不是当初的正义之战。成千上万的士兵,以抗战的名义,去侵略国外土地。那究竟要杀多少人?要扩展多少土地?要摧毁多少国家,才得以喂饱朝廷里的狼子野心呢?
江武看向十六,发现他的面露哀伤,正如自己此时的心情一样。许大夫曾说这是心魔,境化随心,象形如映。
“容老奴多嘴。老爷不喝药汤,如此下来,身心都会消损的。”
喝了药,就会看不到十六。那么对于江武而言,这就是毒药,不是解药。
“你所言何为消损?”
“消靡气力,损坏心智。”
“那要如何解决?”
“按时服药。”
“他要是消失了,我怕是会死在这里。”
许大夫听到这番荒唐的话,甚是气愤地指责道。
“老爷负有皇天之命,岂能为儿女情长耽误大事?”
江武的眼神即转幽冷,反问道。
“耽误大事?你可说说看,我何来耽误?”
许大夫自认有理有据,于是语气有力地解释道。
“老爷得此心病,不无缘由。老爷蔑视自然法则,强行让男人怀孕生子,这是第一条。老爷欺骗利用刘公子,假模假样演出一场情戏来,这是第二条。老爷自持功绩垒多,孤傲清高,全失臣子之仪,又招致朋党宦官祸害,这是第三条。想想刘公子之所以被迫离开,逃亡在外,如今生死不明,老爷难道没有责任吗?”
江武明白,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十六本不用跳入这场旋涡之中。
“与其沉浸过往,老爷不如往前看去,以此大小战役,为国家继续开疆扩土,之后定能重获圣上恩宠,再现辉煌。”
许大夫眼底闪烁着荒唐的希望,不禁使江武暗自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