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相互致意过后,程父请裴叙川也在书房落座。
品乐向父亲使了好一会儿眼色,程父一声叹息,摇头道:“有些事,叙川也应该知道。”
尉迟医生的目光在几人中间转了个来回,会意道:“那我就继续说了。”
“令郎的身体状况会到今天这个地步,并不只是体内残余的药物使然。”尉迟略作正色,“他身上有一些经受过人体改造的痕迹,当然,那种非法试验并不成熟,没有进行完全。”
他的说辞已经尽量委婉,但还是宛如平地一声惊雷,击打在书房中另外三人的心上。
裴叙川骤然抬头,正迎上尉迟的视线,神情中的错愕和不忍都被他收入眼底。
尉迟收回目光,又吐出一句:“随着年纪的增长,激素水平的异常越来越显着,对身体的消耗太大,这就是我当年预言他活不过二十五岁的原因。”
活不过二十五岁。
短短几个字,像沸腾的热油击打在鼓膜之上,晕出惶然的回响。
原来程斯归说他将要死去、说怕以后没有拍合照的机会,并不是在撒娇撒痴。
裴叙川心里五味杂陈,在程斯归绝望无助的时候,他这个丈夫又在做什么。
不是拿他的身体取乐,就是以为他又借着生病的由头得寸进尺,不耐烦地加以斥责。
他是做得有多么不好,才让人一直都不敢将内情同他提起。
良久,裴叙川终于低声问出口:“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尉迟言简意赅:“我打算给他做个手术。”
品乐问:“手术之后,就能恢复正常人的生活么。”
“不会完全根除,但也有八九成了。”尉迟坦然道。
裴叙川听到自己在问:“风险呢。”
“裴先生,这可很难说,毕竟是没多少先例的事。”尉迟医生面孔上拂过一丝古怪的神色,“当时其他受害的少年,我只找到过一个。”
程父问:“那孩子如今怎样。”
“他死了。”尉迟平静道。
在场几位都是程斯归最亲密的人,听到这句话脸色纷纷变了。
也就是说,这场手术唯有一例先例,成功的预期也并没有十成功效,失败的代价却害死过人?
“我是很有信心治好锁锁的。”尉迟对众人的反应视若无睹,“只看你们的选择了。”
连一贯站在弟弟那边的程品乐都感到有些荒唐,她望了一眼父亲,迟疑道:“这件事,还是再和锁锁商量……”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还要商量什么!乐乐,致恒,这个人为什么会在这里,还不快把他给我赶出去!”
程太太忽然闯了进来,恨恨地直视着尉迟:“我决不允许这个人再靠近我儿子!”
保护孩子的本能胜过了一切,程太太在门外听到了太多,一贯Jing致的妆容已经被眼泪弄花。
这一刻她忘记了一切优雅从容的仪态,恨不得把当年的仇家从坟墓里挖出来碎尸万段,也恨不得亲自冲过去上手将尉迟撕打。
程品乐拦住母亲,示意门外的手下护着尉迟医生先行离开。程太太伏在女儿身上抽泣了一会儿,情绪才平定了少许。
“你们现在,是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她像看一个背叛者一样怒视程先生一眼,也负气而去。
“阿娴!”程父叫了妻子一声,匆匆追了出去。
裴叙川不便再在程父的书房里久留,程品乐去处理安顿尉迟的事,他随后也静静退了出去,待心中的波澜稍稍安定,才去房间里找程斯归。
佣人把他带到了琴房,程斯归背对着他坐在钢琴前,正照着乐谱一下下摁琴键玩,弹得断断续续。
裴叙川在零星的乐声中向他走近,看着他坐在阳光下无知无觉地翻动乐谱的样子,心头漫过一阵难言的酸涩。
这世上有像他这样对尘世无比厌倦的人,也有像程斯归这样一直努力活下去的人。
二十出头的年纪,鲜花一样美好的生命,他的锁锁……
凭什么,命运如此不公。
裴叙川站在程斯归身后,一只手轻轻放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片刻后他从后面将程斯归揽入了怀中,低头埋进白净的颈窝,敛去神情中掩饰不住的哀悯。
他的额头贴着程斯归柔软的皮肤,鼻端的气息清清淡淡,裴叙川以这个姿势抱了他一会儿,低低地叹了口气。
琴音停了下来,程斯归没有躲闪,也没有放任自己再依偎进他的怀抱。
如果换做以前,裴叙川主动亲近他,流露出近乎依恋的罕见情态,他或许会很高兴。
但现在他只是直直地坐着,没有分毫亲昵。往日和这个男人的耳鬓厮磨,仿佛只是一场梦。
“你都知道了。”程斯归轻声问。
25岁为期限的死亡,从一个人的恐惧变为了两个人的难题。不必把话说得太明白,方才书房里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