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我原本还以为要等很久,你才能来到北城。”
程斯归跟着尉迟医生随意地坐在庭院里的台阶上,放松地晒太阳聊天。
“怎么说我也给执行官的太太治过病。”尉迟递给程斯归一块邻国产的巧克力,“趁机跟新任第一夫人要点出入境的特权不过分吧。”
程斯归把巧克力含在舌尖,微苦和甜蜜的滋味一同在口腔中融开。他忽然听到尉迟问:“手术的事,你似乎心里已经有决定了。”
“我相信你。”程斯归点头,把巧克力糖纸整整齐齐叠好握在手心,“退一步说,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也愿意试。”
过了会儿,他轻声问:“你说,为什么我以前看过那么多医生,可是关于人体改造,没有一个人检查出来过呢。”
“不一定都是看不出来,也有可能是不敢说。”尉迟满不在乎地揭穿同行老底,“有些患者和家属,只想从医生那里听到自己想听的东西,哪怕真实性打了折扣。就算是普通人家,得了小病不肯信说不必吃药的医生,反而听信开贵价药的来寻求心理安慰,也是大有人在,更别说是你们这样的人。”
“程先生程太太既是权贵,头脑又顽固,给这样的人家治病,大部分人求的是稳妥。治好了不过分内事,治坏了可是身家性命都要赔进去的。猛药不敢动用,就拿些保守方案拖着耗着,吃又吃不死人,赚也能赚得盆满钵满了。”
“是这样啊。”程斯归望着天边的云,安静地听他说完,慢慢地道,“比起手术本身,也许说服我家里人的过程,更应该称之为「治疗」。”
尉迟为他这句话笑了一会儿。
止住笑意后,他认真道:“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程斯归微微抬头:“是吗。”
“记得上一次见你的时候,还完全是个听话小孩,总躲在你姐姐身后,看着乖乖的,只是太乖了。”
“一方面你那时太小,身体底子又弱,不适合手术。另一方面,那时候我心里也很清楚,我救不了你,为你坚持,只会给我自己带来无谓的牺牲。”尉迟有些唏嘘,“是现在的你,值得我留在北城等上一等。”
程斯归微微弯起唇角。在追寻爱情的这条路上,他没有得到爱情,但似乎误打误撞间,收获了一些别的什么。
至少,他现在已经明白,人生终究是自己一个人的事。
保守和拖延可以安抚他的父母丈夫,但却没有办法让他脱离每天都要亲身经受的煎熬。
换做当年,即使知道手术的存在,程斯归也一定没有勇气选择面对,更别提与父母家人对抗。
但凡他自己有一丝动摇,尉迟医生坚持手术都没有意义。
“这次,我一定会说服他们。”程斯归转过脸来,向尉迟露出一个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然而,尽管程斯归心意已决,程家的混乱仍在持续。
连最疼他的姐姐也持中立态度。不过安顿尉迟医生的事,仍是她的男友贺少在费心,程斯归便知道她心里还是偏向自己多一些。
难题主要还是出在母亲和裴叙川这两个人身上。
程太太对尉迟医生的抵触情绪最深,她听不进劝,又时常垂泪不已,说万一儿子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也不要再活在这世上了。
只要儿子和裴叙川重归于好,身体问题总不必太发愁,为何非要冒风险手术呢?程太太不太能够理解,一度扬言道,倘若他们敢私下偷偷进行手术,她必定会以非法行医的名义送尉迟和费切进去吃牢饭。
没有家属的同意书,再加上是跨国诊疗,这样的诉讼自是一告一个准。程斯归不忍置两位无辜的医生于险境,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程父则最怕妻子的眼泪,上次允许尉迟进家门已经让夫妇二人起了不少矛盾,这回再不敢擅自松口。
他一面哄着妻子,一面还要向儿子使缓兵之计:“你先去找叙川说,等他同意了再来劝你妈妈。”
程斯归诧异道:“这是我自己的身体,为什么要他替我做决定。”
这是他毕生第一次顶撞父母,丢下这句话后,与父亲不欢而散。
家人身上频频碰壁,裴叙川的性子亦是固执。他来程家的次数更为频繁,试图给予程斯归迟来的陪伴,期望他能放弃离婚和手术的念头。
成日里查岗似地来,就算程斯归有偷偷手术的心,在他眼皮子底下也无法成行。
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程斯归像只皮球被反复在父母和丈夫之间踢来踢去,渐渐也有些烦躁。
尽管有尉迟医生在,身体状况得以暂时安定,但程斯归心里很清楚,他已经等不了了。
有一回裴叙川前来退还离婚协议书,照旧又哄他劝他。他也不会说什么很好听的话,翻来覆去总是那几句,程斯归耳朵都要听出茧子,顺着他敷衍了一句:“那就不离婚。”
还没等裴叙川有片刻欣慰,程斯归便继续道:“不离婚,你帮我签手术同意书好了。”
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