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天空黑沉沉的,浓得像打翻的墨。
听说程斯归提出离婚,陈沁意也跟着裴叙川一同驱车匆匆前往程家,想着或许能帮忙从中说合一二。
“叙川哥。”她回过头,同后座凝视着夜色的男人说话,“想好怎么哄人回来了吗。”
“在想怀表的事。”裴叙川沉声道,“你那里没有,应该就是他拿着,也不知道放在了哪里。”
陈沁意滞了一秒:“小程都要离婚了,你还有心情想这些……”
裴叙川揉了揉眉心:“不管怎么说,因为忘了时间这点小事就要离婚,未免也太过分。”
陈沁意无言以对,坐回副驾驶理了理衣摆,一路无话。
到了程家,花园里有个园丁正在侍弄花草。裴叙川从他身旁经过,下意识瞥过去一眼,才发觉那人气狠狠地瞪着他。
青年看起来和程斯归年纪相仿,年轻气盛的模样,想来是在为自家小少爷打抱不平了。
裴叙川这会儿没工夫和底下一个花匠计较什么,视若无睹地走过去进了程家的正门。
一步入会客厅,无数道目光落在他身上。
碍于颜面,程父程母没有出言指责他这个身份非凡的半子,但两位长辈都有些脸色不豫。程太太几欲质问出口,到底还是让程父拍了拍她的手背止住了。
程父放下手中雪茄,对裴叙川道:“你去看看斯归吧。”
裴叙川应了一声,由佣人引着去寻程斯归。
他耳力好,转过身时听见程先生低语安抚妻子:“好了,小孩子之间闹别扭,要他们自己解决去,你别烦心。”
仿佛他和程斯归是两个学龄前的稚童,只是为了争最后一块巧克力推搡了彼此一下。
裴叙川推开卧室的门时,程斯归正在床边坐着喝热牛nai。
或者说是暖手更为贴切,他只是呆呆地握着牛nai杯,间或机械地把杯子凑到嘴边喝一口,也只到沾一沾唇的程度。
听见有人进来,程斯归抬了一下头,看到是他又低了下去。
他应当是才刚刚大哭过一场,脸上犹有泪痕,漂亮的眼睛肿成两颗桃子。裴叙川看在眼里,莫名觉得有些刺目,移开了视线。
“你又怎么了。”他拖了把软椅过来,在程斯归身边坐下,“改天去诊所不是一样的吗,就为这个要离婚?”
他试图缓和声气,语调却还是有些不耐:“到底还有哪里不满意的?我自问待你已经很好,对得起我自己的良心。”
“所以,我应该感恩戴德吗。”
程斯归垂着眼,这么长时间以来,这是裴叙川第一次听到他以这样彻底心灰意冷的语气说话。
裴叙川一怔,似乎什么时候,这句话也从他的口中说出过,反问别人,因为裴凛指缝间漏出过恩赐,他就要感恩戴德吗。
“婚姻不是儿戏。”裴叙川缓了缓神,沉声道,“你对我有什么怨气,回了家想怎么发泄都由你,不要在这里闹。”
“我对你有什么怨气。”程斯归轻轻地复述了一遍,声音还带着苦涩的哭腔,“你只不过是不喜欢我而已。如果因为感情勉强不来就心生怨恨,那我真是可悲到了极点。”
裴叙川怔了怔,他以为程斯归会跟他吵跟他闹,却没想过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倘若程斯归赌气闹一闹,裴叙川反而会觉得轻松。他可以冷静漠然地看着一个孩子在他面前哭闹不休地围着他转,站在情感与情绪的制高地,调弄着对方的每一度心chao起伏。
但程斯归没在跟他置气,他神情悲凉,说出的话却仍然清醒有条理。
他是真的要离开他。
裴叙川抓住程斯归的手腕,一把低沉的好嗓子极具威压:“我是不会离婚的,跟我回去。”
程斯归看着他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裴叙川,我想过要一辈子对你好,可是你不需要。”
他将自己的手从裴叙川掌心抽出,“我没有恨过你,我只是……只是忽然理解了你以前和我说的话。”
“上一次你在书房里摊牌,告诉我,人不会爱上自己内心深处看不起的对象。我那时不肯承认,现在才明白,你说的才是对的。所以,你永远也不会喜欢我。”
程斯归缓慢而清晰地说着话,即使心如刀绞。
裴叙川听到最后,不由得神色一凛,脱口而出:“我从没有说过看不起你。”
“你是没有说出口过。”程斯归又一次红了眼圈,“可是鄙夷是无法掩盖的。”
他不再说话,仰着头靠在窗边默默流泪。灯光落在他的面庞,照亮了莹白的皮肤和乌黑的眼睫。尽管泪水纵横,他依然是美的,只是那美丽显露出脆弱易碎,让人心惊。
裴叙川以前常常觉得,程斯归想要的太多了。
现在才意识到,什么都想要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他要程斯归的温软贴心,又要心无挂碍的安稳自在。要程斯归心中的风永远吹向他,又要他明理懂事、安